Chapter1(1 / 2)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夜,靜;月,明。

湛碧兒一襲白衣獨立於青鬱山上。這個角度剛剛好,向上,可直仰蒼穹——那個離她信最近的地方;向下,可俯瞰湛府——那個該被她稱作家的地方。

翠竹在身後為湛碧兒披上風衣,輕道:“小姐,山中夜寒。”

湛碧兒點頭,歎道:“是該回去了。”

“翠竹馬上吩咐下去,讓他們在青雲居收拾出房間。”

湛碧兒臉上浮過一絲無奈,轉瞬即逝,道:“我怎能不回家呢。”

翠竹在湛碧兒身後不覺悲哀,跟隨小姐這麼多年,小姐的心傷哀愁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她何嚐不像為小姐分擔憂愁,隻是她的能力確實有限,而且,小姐的心並不是任人能隨便走進的,小姐的愁也不是任人隨便能解的。

“備馬吧。”

“是。”翠竹應聲,轉身吩咐下去,再呆在小姐身邊,她隻怕自己不能自已地痛哭出來。

湛碧兒又一次凝望湛府,何時,她才能毫無顧忌地真正離開那個折磨她的地方呢?

湛碧兒立於書房中,對燭輕撫絲絹上絲線繡成的小楷,再難掩飾自己內心的孤哀,這是年親唯一留給她的物品,絹上的小楷是娘親親手繡上的《上邪曲》,是娘親對愛的執著,隻可惜娘親心念的人怕是早已忘記了逝者的存在。乃敢與君絕,那是年親在病床上最常念的一句話,隻可惜,她的爹爹,娘的君,早已倒在新人的石榴裙下,甚至在娘親過世的那天都未曾出現,隻剩下小小的她獨自守著娘的屍身哭泣,直至淚盡。

往事已矣。湛碧兒嘴角浮現一抹淒美的笑,都過去了,這些年,即使沒有爹爹的疼愛,即使隻有幾個姨娘和姐妹的欺辱,她還是活過來了。

湛碧兒起身,熄了燈,任自己深處黑暗之中。這世上,怕是隻有黑暗才是唯一屬於她,並且不怕被人奪走的吧。

一夜安寢。天剛蒙蒙亮,湛碧兒早已梳洗完畢,這些年,無論多晚入睡,她早已習慣早起等待。

“三小姐。”門外的喚聲伴著敲門聲響起。

湛碧兒無奈的彎起嘴角,瞧,她的等待永遠不會落空。

“何事?”

“三位夫人與其他兩位小姐準備去浮香閣,請三小姐速速準備。”

“好。”湛碧兒應聲,並不去理會丫鬟毫無恭敬之意的語氣——她早已習慣,自娘親過世,在湛府中似乎已無人將她當作小姐,一聲三小姐包含的更多的是輕蔑吧。

一行六色小轎落於浮香閣前,轎簾依次被掀開,湛府女眷依次下轎。身為湛府三小姐,湛碧兒確實最後一個落轎的。沒有怒意,沒有悲傷,一襲白衣的湛碧兒安靜的跟隨在後進入浮香閣。

浮香閣坐落於精度最繁華的接到,也是整個大易王朝規模最大的商號,它在三年之內於市井中迅速崛起,並將勢力延伸到了大易王朝的各行各業。浮香閣下設香影坊——專營女子衣物飾品,古色坊——專營古物珍奇,民天坊——專營糧食茶葉,食錦坊——專營飲食酒水,以及千姿坊——專為青樓營生。其下又在各省設分號。有人甚至放言,浮香閣之財力定大於國庫之實。

“湛夫人裏邊請!”浮香閣香影坊老板沈史玉見來了金主忙迎了上來。湛家主人湛天陽在朝中雖然隻任禮部尚書,但其祖上卻傳下了為數不少的財務,所以他自然殷勤。

湛家三位夫人趾高氣昂地邁進了香影坊,其女二位小姐湛思穎、湛思嵐也盡顯富家風範,獨湛碧兒一身素衣毫無驕氣。

湛碧兒是沒有資本炫耀的。湛家四子女,長子湛思皓為大夫人所生,二小姐湛思穎為二夫人所出,四小姐湛思嵐為三夫人所生,獨她湛碧兒是無名無分的婢女雲裳所生,雲裳與湛天陽有著山盟海誓,卻無明媒正娶,但悲哀的留下了湛碧兒這個結晶,碧兒,她連排進湛家思字輩的資格都沒有嗬。好在她湛碧兒自小便懂得低眉順目,所以才可在外人麵前落下這湛府三小姐之稱。

眾人落座,沈史玉為客人捧出了香影坊最新推出的幾件衣飾,三位夫人及兩位小姐見後自是愛不釋手,獨湛碧兒一人靜於末座,仿佛局外人。沈史玉並非第一次接待這一行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沈掌櫃,最近可有什麼稀世古玩?”埋首於飾品的湛大夫人突然出聲問道。

“本店古玩確不少,不過配的上湛府的……”沈史玉止聲,又道:“不過明日即將有新品從外送到古色坊,若夫人有意,不妨明日再來此一看。”

湛大夫人微微點頭,轉首對湛碧兒道:“碧兒,明日你來一趟吧。”

“是。”湛碧兒點頭。

沈史玉不禁打量起這位靜若處子的女子,並非初見,確實第一次由湛夫人引起話題正視她,每次來此,她永遠是一襲白衣,白衣並不華貴,可是她卻穿的素雅潔淨,那不受外物幹擾的神情,為她更添飄逸,仿佛來自神界的使者,清麗、幽淡,便是專屬她的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