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輯圓給馬邊河跌宕清涼的夢(3 / 3)

你問我,咳嗽著在風裏一遍遍地問我,明天一定要走,為什麼?

我能離去嗎?聽你平聲靜氣的問詢,我壓低的顫抖錐刺我的心,那痛更加劇了你的咳嗽麼?

不走了,有沒有陽光,我也不走了;

這種欣喜你我共有,明天裏注定會有更多的流浪,與其仰望你的山巔而伸出雙手呼叫,不如在你的身邊拾揀你的句子和音律。

可你依舊那般劇烈地咳嗽,我加倍地握緊你的手,在你微微的笑裏,我透過窗戶,淚雨依依。

笑中的你啊,是要咳出那顆已經病懨的心,而換上另一顆全新而鮮嫩的來嗎?

就把這顆新的新魂送給我,我以少年的秉性和流浪的淚水護衛它的安康。

(四十)

邊城遮蔽絕塵的傳說,我香草萋萋的聖地啊,當初就是為了迎接百合花和紅豆的邂逅,深秋的雨才又把我澆濕。

與月色的淒美,絲絲縷縷相問,這些年的緘默走過了多少輪回的傷痕?

我不願走遠,掬一口清清白白的目光,我坐進了殘冬。

寂寥的山野速寫著艾怨的枯葉蝶,年複一年,那斷翅的枯葉是那翩躚的蹤跡?

水漂漂起弧形的驚喜,彩虹的影子是萋萋的皂莢樹,交替著從我水漂的概括裏走出去浪跡天涯的歲月。

我惆悵著隨斑斕的馬邊河提煉情愫。

我再度光臨,邊城挽著陽光走遠。

(四十一)

獨自坐等山月與晚風一同來臨,在河畔靜謐的石頭上。

和那隻棲息炊煙的鳥兒相對又默默無語。

就像我久久地呼喚那一個人,山月久久不肯出來。

隻有馬邊河,是我回家的盼望。

(四十二)

那一刻沒有人同我說一句話,我贏得生命閃耀的聖潔之光,今生今世,我都因你的出現遵守那一刻沉默的啟示。

小鎮,被鑲嵌在門檻的寡婦,是我經過流淚金樽映襯的苦辣;黑色瓦楞裏促成瘋長的青草,是天雨的任性,任性默許的終身。

石頭也在吊腳樓下啁啾的時候,走進風和日麗的沙灘,一尾魚的足轍,引我到陸離的大殿。

我沒有一句話破壞山水人情的恩寵,我鷹得生命閃耀的聖潔之光,今生今世,我都因你的習性遵守那一刻無言的啟示。

你諦聽成熟的流星劃破夜的悠長,流連著夢,如流星飛逝如電。

我在一綹水草的歌裏做你追夢的人,在我睡眠的時候,你托浮我到永恒的門前。

那一刻沒有人同我說一句話,我追著你如智者滄顏的睿智,追著你如一棵清愁與濃墨的背影。

就這樣在永生的聖潔裏,虔誠地匍匐來來去去的恩恩怨怨,我怎能不在你閉目的瞬間,再見你無極的天空?

亡者不朽的床鋪,生者不絕的徹悟;

你是流落到無奈與無奈之間的源頭,那條流浪的路,從來都是沒有盡頭而延伸著冷冷的埋首前行。

小鎮的窗口總在等待無法等待的聲音,多少個念頭了,小鎮被囚在每一扇窗裏,我在窗下,坐著等待無法等待的聲音。

那一刻沒有人同我說一句話,我贏得生命閃耀的聖潔之光,今生今世,我都因有你的來臨遵守那一刻沉默的啟示。

(四十三)

我來自於你漂遊於山巒和青天之間的風裏,我來自於被人朝拜又遺棄的香火裏;

我來自於你不曾知曉的山外的冷酷裏,我來自於橡樹流幹了眼淚又回首的秋天裏;

我來自於嶙峋的亂石伸手可及的野薔薇裏,我來自於你玉米苞抽出陽光的纓須裏;

給我一枝大節的竹杖,我登臨聖看不見的山岡。

給我浩瀚的夜晚懸掛在遁世之巔的安寧的銀燈,找尋披著基督血氣的教堂。

我重塑此生沒有衣錦還鄉的坎坷和榮耀,如此風雨兼程,也放不下此生對你死心塌地的吻啊。

你淘洗我幹澀的目光,我此生下跪的邈遠的馬邊河哎呀。

我願在你懷裏仰望星宿幹淨嬌嫩的赤腳,我願在你心裏躺著享受永世的寧靜。

自打野茶樹綠遍了幽密的山頭,哪兒是我的窩巢?哪兒又是你的廟宇?

自從雲彩和殘陽遠離了我的詩行,疾馳的車兒,你停一停,莫要叫我這快枯萎的詩靈迷途在山野,帶我到那誕生美的地方去吧。

我從你原始叢林罅隙的無花果中來,我從你古寺剝落的鍾聲裏來;

那是什麼?佛龕的足下,那一隻蘭色的塑料桶是佛的文明,涅槃的食盂……

白腹的錦雞,抖落片片精羽,想年邁的暮色啼叫!

(四十四)

我執拗、執拗地想你,想你像我祖先一樣的高尚。

天庭的神聖陪伴我走過苦瓜一樣村寨,那是黛青色延宕的竹笛子,悠揚圓潤。

我看見村寨的一枚古幣,叮當作響地,在膜拜的童子哥哥足下,豎立一個褶皺的婦人不絕的咒語。

舔我祖先一樣的高尚,是黛青色延宕的竹笛,吹響在樟油釋放夏蟲的月夜裏。

悠揚圓潤的笛喲,是什麼使生命哀樂不斷?是什麼奪走了我這沒有槳和櫓的奔命年?

(四十五)

我輕輕地把福祉貼在信封上,揣在暖暖的懷裏,到郵局的外麵,小小心心地把它投進了郵筒。

那是我困倦時滿腔時眷戀小涼山的心,她能捎回另一顆心來嗎?

我抗拒著沒有陽光的清晨,每日都要到綠色的郵筒旁側,等候開啟的來臨。直到我發現我的心已被郵走,我又到郵局的門口,托著腮幫,等著她帶另一顆心回來。

於是我結識了一隻嬌美的夜鶯。它縮著頭,睜著圓圓的眼睛。在我們無言的問候裏,彼此相問:“你也在等候一顆心嗎?”

心中的雨絲密密地來了,夜鶯同我一天天駐守著那顆心的消息。

夜鶯終於飛離了頹圮的土牆。我結石了夜鶯憂傷的目光,我將這顆心送去,它卻飛離了頹圮的土牆。

為了什麼呢?在兩顆心麵前,夜鶯會像人一樣調頭而去?

(四十六)

我想在漁舟的波痕裏揀拾沒碎的寒星,從初夜的深暗處走出;我想在漁火的清醒裏閃爍快要枯竭的眼睛,撒網的時候打撈半醉的荒月,

就像北方的友人在小舟的艙裏,要我著茵茵的堤岸等待久別的驚訝。

黃桷樹再次嬗變為一首朦朧的舊詩,起霧時分,邊城的指縫裏,靜淌著憧憧樹影。

鷺鷥躲避到深深的意象外,我唯有獨閉馬邊河永遠的流逝。

一個孩子遠遠地向我走來,輕叼的香煙衝淡了一灘濃濕的美。

我記不清和他交談了什麼樣的話,交談的已是燈火悄聲無息地走入夢的鼻翕裏。

漁舟可是湘西移植而來的虎耳草?被一種歌聲浮著聽夢人的芳心?

馬邊河著墨太深,而你早已不在我的身邊。

陌生的大樓下麵,隻有無花果安詳的模樣,

在我的夜遊中漸漸遮擋夜半的小雨。

如煙似靄的邊河,我淚光閃閃地向隱沒的漁舟揮手,是誰帶走了我的朋友,留下我一個人在夜雨的困擾中漂泊街頭?

(四十七)

我把命根栽種在你的秋天裏,我並不感到刻骨的淒涼。

你不是在應驗中告訴我,每個浪遊的人在晴朗的夜空下,都應該看懂執著而永恒的星團麼?

雖然對消損的財富之誓言我已絕望如墳,我仍念叨著蓮花山的低垂之美。就當我雙目失明,你縛住心靈世界的紅腰帶,縛住我歸去的雙足。

秋日裏,那一片街麵飄灑詩人高亢的詩魂;我們死而複活的上帝,告誡我在彼岸的倩影裏,渴求自然和跋涉的遒勁。

我將命運的芒果埋在你秋日的土壤裏,我並不感到荒蕪是萌發雛芽。

我歎息在渡人灼灼的紅腰帶下麵,如今我用精神的燭火亮起你忠貞的漫漫長夜。

黎明我無法再啟的窗,總要指責燈光啊,在回憶中仄起的神態。

(四十八)

我去尋找那三個曾經在雨中把淚送給我作為分手之禮的孩子,兩個女孩,一個不喜歡多說話的男孩。

明明是陽光燦爛,我卻像走在一年前車站上蒙蒙的細雨中。這彌漫如我的陽光雨,三縷陽光,在哪兒閃耀呢?

無花果的濃蔭裏,悠閑的老者磕掉煙灰望著我的衣衫。

深深的黃顏中浸透的濃紫黛黑的木板牆木板門,是一股幽遠的清香從深深的年月裏走來,它們,掩隱著三縷清雅的陽光?

彎彎曲曲的石板路,石板路邊窪窪的水,水中漂浮的新嶄的羽毛,羽毛被遠遠的巷道濕濡的空氣,空氣的胸前粘滿暗綠的苔衣,苔衣的臉上一滴滴晶晶的露……

我是在切切的意念中尋找那三個在雨裏把淚水送給我作分手禮物的孩子,我手中有三張在遠方拍下的影子。這再度相見的薄禮,如今沉重地壓在我的心頭。

那三縷明媚的陽光,被這巷道的幽給困住了麼?

不會是那遠逝的星光吧,也不會是被無花果的蔥鬱淡去的色彩吧?

為什麼我踽踽的腳步越走近那陽光的門前巷道卻顯得那樣的遠和幽呢?

在我每次回到這山中的小城,送我淚水送我蘆花季節的孩子,你們為何要藏在這古紫的地方呢?

我踏響歪斜的石板路,尋找的前方變成馬邊河再撰的傳說。

(四十九)

馬邊河啊,我以饑謹的魂靈愛慕你無量的高遠。

甘霖灑滿我悄悄的來臨,像幼小的羊羔在幽穀的門上叩詢它的乳母。

那是我久久累積在心頭放射的蒼穹的霞光,你的秀麗之巔,你的天藍之源,

我撒遍每一個想念你的日子,輕柔的南風已經打我沒有修飾的窗前離去。

你總是在我詩行的南風裏顯影,在我夢境的南風裏飄搖。

三苔菌在你女神般的晨光裏激動,清新如泥;你若孩童無邪的臉,白頭的鳥朝你殷切地啼囀一夜歇息而香意四浸的歌喉。

馬邊河啊,檸檬般嫩葉的綽約姿影,你的秀雅之發飄拂一幀秋日的容顏,我拭目以待,那山路上輕晃的朝露,叢林邊畔一抹窈窕的身影。

木樨憂鬱的眼啊,可是我在你涼意紛紛的聖水中沐浴後的水滴?

月琴再度打開我遐想後默然關閉的門,口弦又在我抱臂於岩石上遠眺孤單的小舟中響起。

我是采集風荷的潔淨的幼孩,我的童謠是你櫛風沐雨中做伴的雨傘,我的春天在你的躍動裏開始蜂蝶撲蕊的釀造。

馬邊河啊,至誠至信的手舉起渴盼你重入我四季之苑的饑謹的靈魂,我隱居在你終生與山野泥土慶賀的音樂裏;馬邊河啊,假如你是被人遺忘之川,你也親近自然的體內每一支熱情的血管。

亂石堆縫隙裏潺潺的溪流,彈起大鯢雲鎖舞繞咕咕的哭音;那原始的,原始的珙桐展翅飛離曠野的悠悠鴿哨,與淙淙的林間躁動,吹皺了進山的路。

於是,我癡迷地以生命裝點你深閨未識的魅力,不要問我的琴聲為什麼永遠在你的寂靜中升越。

走馬坪一株無花果的苦澀,與大麻風彌的曆史被暖暖的陽光衝走。

你安泰又不甘寂寞,簇簇迸濺一個民族豪爽心魂的浪花。盛開在你沒有疲憊和永恒的執手裏。

馬邊河啊,我以饑謹的魂靈愛慕你無量的高遠。

明月幾時有啊?我心上的聖韻,你與明月共爭芳醇……

(五十)

我闖入你夏天最高的境界,乘橡皮圈遨遊的河魂,可是你最高的褒獎?

我想郵一箋驚喜給遠方的看客,可在你最高的凝望裏,我已不知我身在何處。

我闖入你夏天最高的境界,跑灘的靈巧的河魂,可是你最高的褒獎?

我想譜一節律給我鄰居的金江,可在你最高的撫摩裏,我已不知我身在何處。

我在夏天闖入你最高的境界,睡在波光粼粼的夢想之中。

(五十一)

我住進你一生的光芒之中接受你的護佑,不再受到扭曲詩意之美的詩鬼們的幹擾。

你沒有病魘的矯飾的國度,你是赤貧的坦誠,荒蕪後的歡樂。當我的車兒又一次見到你的蔚藍,你是我內心寬曠的海洋,每一杯欣喜的淚水,與你斟滿凡塵之世的笑聲。

你使我生命的超脫在你的華光裏永駐,即使我背負沉重的諾言。

你使我更新的血液奔流著永生的德性,那一天我揮淚與你別離,瀟瀟的雨,是你生命的露液澆灌我未來的幹涸嗎?

我流淚。為什麼?因為我幸得你終生的護佑。

不再懼怕過份善良慈仁的話語會傷害我的靈魂,就讓你相信我的忠貞,那一天我淌著全真的淚拜在你的招引之下。

馬邊河,我此生得以安寧和躲避的堅固的輝煌之殿。鳥語花香,是馬邊河芸芸眾生彈奏我升華的絕妙音樂。

我與眼光一同光顧你的節日。我生聲不息的問候,印證你給我的終生護佑。

(五十二)

我流浪到你的身邊,我的靈魂同滿身的塵埃一同顫抖。

就像金色的雲光透視我清冷的夢鄉,萬物是我枕著的複活之神,雲光在我的漂泊裏閃爍你的榮光與平和。

多少年以前,你也曾是洪荒年月流浪而來的天使,你的青春如今又在哪裏呢?

我和那些善良的山民們共膜同禮的馬邊河哎,你永泊的青春是這些青山好水中永遠的吉星,在我們的頭上,俯瞰終生恩怨與光陰。

彩虹是我無休無止浪蕩的路,禿禿的山崗在我身後猶豫又沉默;雨後的清朗裏,你的荒野是我的家園。

我流浪到你的身邊,母親一樣的馬邊河哎,你給予我整個菩薩般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