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就在這時,就聽廈房的門軸一響,他知道兒子張平安出來了。
這個兒子,他又再清楚不過,不但從小如他一樣,拜了當地有名的武功師傅學了一身好武功,身子骨利索,而且從小睡覺就輕,一有風吹早動,都是第一個醒來。一時間,張樹亭便坐著沒動。他想聽聽外麵的動靜再說。
“誰呀?!”就聽張平安在院裏低聲問。
“我,快開門!”門外又是養子張玉萍低低的聲音。不用說,是他從保定回來了。
“——哥,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又是張平安壓低聲音問。隨著問話聲,門也吱一聲開了。
接著,又是兄弟二人在院裏低低的說話聲。隨著說話聲,又聽有腳步聲向上房走來。
張樹亭便隱隱約約感到,張玉萍可能出了什麼事。一時間,不由輕輕起身,在披衣下炕的同時,借著窗外月亮,見妻子張郝氏也醒來,也正慌張找衣要起。又不由小聲叮囑道:
“你就不用起了!”
說罷,又安慰道:
“放心,不會有事的。”
隻是此時,他哪裏會想到,張玉萍的的確確是出事了,而且已到了不得不離開他們的地步。
所以,等他極輕地將堂屋門打開,在明亮的月光下,見到一身長衫,肩背包袱的高高大大的張玉萍時,內心首先湧起的不是不祥之兆,而是一種父親多日未見到兒子的那種衝動。
應該說,對這個兒子,他一直懷有一種很特殊的感情。想想,又不單是這孩子自小懂事,且長大後,又長得英俊高大和滿腹學問,看著就招人喜歡,而是從這孩子身上,他看到了他想要而自己又沒有的一種東西。
“爹!”就見他剛打開堂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早站在堂屋口的張玉萍首先輕喚了他一聲。
張樹亭沒有說話,但他卻極親熱地衝他點了點頭。接著,他又沒把張玉萍往上房裏屋讓,而是隨手將堂屋門輕輕帶上,接著又徑直朝張平安居住的廈屋走去。張樹亭步子穩健,而且借著月光,在他臉上也看不到一絲不安的表情。
張玉萍一見,也不再說話,而是緊隨其後,與站在院裏的張平安一起,也前後腳跟進了夏屋。
父子三人這麼做,倒也不為別的,而是自大老太太過逝後,二老太太的覺兒就突然少了,常常是很晚才能睡去,又是老早就會醒來,再睡不著。
也正是都清楚二老太太患上了這個毛病,也是怕此時吵醒了她,再睡不著,讓她老人家空增煩惱。所以,張樹亭並沒有把張玉萍往自己房裏引,而是出了上房,直接往下房走來。盡管他也清楚,經過這一折騰,老太太此時恐怕早已醒來,隻是按張家的規矩,男人間的事,不與她說,她不便過問罷了。
待來到廈房,也是張樹亭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見緊跟其後進屋的張玉萍又是咕咚一聲,突然跪到了他的麵前。
張樹亭見了,心中又是一驚,知道不好,但仍語氣平靜地道:
“萍兒,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快起來說!”
張玉萍仍是跪著不起,又是先聲音哽咽地喊過一聲爹,然後這才告訴張樹亭,他恐怕要離開一段時間了,也許一年,也許兩年,而且馬上就得走。
“離開的這些日子,恐怕不能在爹、娘還有奶奶麵前進孝了,還望爹爹能寬恕我這不孝之子。”說著,張玉萍又是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
張樹亭一見,剛剛坐下的身子又不由站起,忙問張玉萍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玉萍便遲疑片刻,隨後才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與張樹亭知道。
卻原來,這時候正是一九二五年,上海工人和學生因幾天前日本商人槍殺中國工人顧正紅事件,而爆發了工人罷工、學生****和大規模的遊行示威活動。為聲援上海工人、學生的這一運動,二師師生在保定也率先宣布****,並走上街頭舉行反日遊行活動。
而作為此次活動的組織者和領導人之一,張玉萍不但與學生一起上街遊行示威,還帶領學生到其它學校門口和十字街口散發傳單,進行演講,呼籲全城學生****商人休市。
二師師生的行動,自是引來更多愛國學生和愛國群眾的響應,先是一些學校相繼****,加入到他們的遊行隊伍,接著,又是一些商人罷市對他們表示支持。
不用說,他們的行動,也自是引起了保定當局的注意,就在第二天一大早,他們準備再次走上街頭進行聲援活動時,一百多名警察就突然包圍了二師,再不許他們走出學校半步,並強令他們立即複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