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皓月當空,樹影離落,幾許淡淡感傷隨著遙遠的鳥鳴彌散在這個已隱藏在枯院盡頭的琉璃宮。我對月而坐,手握一盞玉漿,向下傾倒些許,頓時滿了整隻酒杯,我倒了兩杯,將一杯酒倒向地麵四周,看著酒水慢慢滲入到了泥中。
或許就在前幾天罷,櫻憶妃終是耐不住寂寞,帶了一些細軟便逃出了宮。我站在琉璃宮門口,笑著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蒼茫月色中。她越行越遠,逐漸成為一個模糊的黑影,我心悵然,微微的刺痛便侵入了我的心。
她是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罷?可我已沒有了那麼多的氣力去尋找幸福,死神離我那麼近,仿佛一伸手便可以觸及。
我不會喝酒,但我喜歡在月光下,看著滿杯的琥珀色被鍍上銀色的外殼,影影綽綽地閃著灼灼光亮。即使那是偽裝,卻也要比我強打起精神來聆聽一個又一個令我崩潰的事實來得好。
如果有可能,我會選擇偽裝,但世人已將我遺忘在這一方荒蕪的破舊宮殿中,我需要偽裝,亦有何用呢?
“瀟娘娘……”柳兒謹慎地叫道,從已歪斜的窗扉探出頭來。我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安心地整理。
可這裏,還需要整理嗎?除了供我與柳兒小憩的床以外,這裏恐怕就隻剩下那張紅木桌與那幾把小凳了罷?轉瞬已是秋風蕭瑟之季,這裏依舊蕭條冷清,偶爾有幾隻鳥兒棲身在樹上,但很快便會飛向蒼穹。
柳兒又一次探出了頭,懷中捧著一方殷紅的絲帕,她好奇地問道:“瀟娘娘,這帕子你何時繡的?怎麼不見你……”話音未落,我便猶如目睹了一個可怖的怪物一般,驚恐地抖落了手中的酒杯,那是太子放在這裏的,雖說是物歸原主,但我早就將它同那份感情一起藏到了琉璃宮的旮旯裏。
柳兒意識到了她拿出一樣令我懼於見之的物品,慌忙跑了下來,跪在了我麵前。
“瀟娘娘恕罪,柳兒不是有意要惹主子生氣的,柳兒……”我用手輕捂住她的嘴,苦笑道:“我才該恕罪呢!柳兒原本應該是大宮女了罷?卻在我這個沒用的主子地方耽擱了拾餘年的青春。不過你放心,很快,你便可以離開我這個沒用的主子了……”
“瀟娘娘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太醫不是說了嗎?你隻是受了刺激,調養調養便好。”說著說著,主仆二人又開始輕輕地啜泣起來。
整日整日的悲傷,我已經忘記了如何去思念,我隻一味地沉溺在過往的疼痛中。悲傷是我治療痛楚的最好藥物,我不需要餘外之物。
翌日,當刺眼的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射入我的眼鏡之時,我與柳兒才清醒過來。
作業,我們枕著那方紅木桌入睡,而我的夢中則怎麼也擺脫不了夢魘的束縛。
我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似乎胸口處的疼痛經曆了一夜的風吹之後又加劇了不少。柳兒已不再端來藥湯,自從她發現那隻盛滿藥水的青花瓷瓶之後,就不再對我提起要讓我記得按時服藥之事。
“太子殿下駕到。”門外居然又有了傳令太監的聲響。我心一顫,該來的,還是躲不過麼?
柳兒拉了拉我,我順勢跪倒在了地上。柳兒恭敬地對他行了一個叩拜禮。我則依舊神情木然地望著他,眼前的他,凝視著我的目光,同樣令我感到十分陌生。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阻礙在了我們之間,既讓他進不到我的心底,又令我闖不出我的世界。我們隻是枯殘老樹之上的卷葉,一個癡癡地守望著對方,另一個,則向往著寬廣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