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子介三問(2 / 2)

胤之搖了搖頭,靜待隹子介的下文。可是隹子介並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又從一旁拿起了一本早已破舊不堪的《論語》。

他慘然的說道:“子介年幼之時,就常聞先師教誨,君子讀書所圖者有四,一曰為天地立心,二曰為生民立命,三曰為往聖而繼絕學,四曰為萬世開太平。如今我已過而立之年,於己無半點功名,於國無尺寸之功,於家……仰不能侍父母,俯不能畜妻子,實愧對父母生養,愧對先師教誨。”

胤之默然,武人之悲在於英雄易老,而學子之悲則在於才不盡用。若是他隹子介胸無點墨,怕是對於眼下的窮困潦倒根本不會在意。但是偏偏隹子介的胸中有著濟世安邦之才,誌向和抱負也是高遠的很,這樣的他又如何能安於窘迫貧窮的現狀呢?

雖然眼角的淚花被隹子介輕輕拭去,可是他臉上的悲戚與黯然卻無法被抹去。隻見他緩緩的摩挲著手中的那本《論語》,似是這本書上的每一個褶皺與塵垢,都是他青春最美好的回憶。

胤之默默的聽著隹子介訴說著自己的身世,才發現已過而立之年的他竟然是如此的艱難。

隹子介幼時喪父喪母,幸得遇恩師養教,並許以膝下愛女。待及少年時,他便才華橫溢,漸漸聞名於鄉裏。可是就在他誌得意滿,準備上洛都科考時,卻因新婚妻子的重病而羈絆,從此蹉跎了歲月。

想來第一次見到他,那寫著“每天十卦”的旗幡並不是為了嘩眾取寵,而是心憂家中的病妻,隻想早早回家而已。

“且不說我與內子成婚之日所許下‘相濡以沫,至死方休’的諾言,就單論先師對我的撫育和教誨之恩,我也不能拋棄內子,獨自一人舉士啊……”說到這兒,隹子介的神色卻是複雜的很,有對於妻子的愛戀,又有對於蹉跎的悔恨;有對於先師的感激,又有對於前途的迷惘……

“先生……”

沉默良久之後,胤之剛想說些什麼,卻被隹子介擺手打斷了。此時的隹子介早已從剛才的悲戚之中走出,臉上又露出了原先談笑風生的灑脫,隻是微紅的眼角仍在,怕是心中的黯然和悲戚亦是猶在。

胤之知道隹子介需要的並不是同情與安慰,他正了正心神,恭敬的問道:“實不相瞞,胤之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先生給我解的那個‘圉’字,還望先生為我答疑解惑。”

隹子介撫手笑道:“為公子答疑解惑之前,我還需問公子三個問題。”

“先生請講!”

“其一:公子是何人?其二:公子欲何事?其三:公子有何願?”

“帝之子,帝之位,帝天下!”胤之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的隹子介,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便是大安武德皇第十九子,我的生母是陳國公主麗華夫人。由於陳國在母妃育我之前就滅亡了,所以自幼我便遭受周圍人的白眼與輕賤,這種輕賤在我母妃辭世之後愈加深重。”

胤之淡淡的話語,仿佛像在說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一樣,是那麼的平靜而又淡然。“我在深宮的這十數年裏,沒有任何一個皇子願意與我交好,甚至我的父皇都並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知道我奪嫡的欲望從何時萌芽,亦或是它本就存在於我的血液中。或許從我開始悲歎母親的命運時,它就開始緩慢的滋生,並深深的侵入到我的骨髓之中。”

說著說著,胤之仿佛又看到了三日前的那夜,搖曳在光影之中母親孤獨的身影,他的眼眶不由得紅了許多。當他再望向隹子介時,卻發現隹子介早已用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