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著拍打在臉上,像是成千上萬柄尖利的刀子戳在臉上。他慢慢推著輪椅,漆黑的青磚地上不時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兩側高高的宮牆仿佛連綿聳立的山脈,永遠也望不到盡頭,雪水浸透了他的鞋子,濕噠噠的,感到一股寒冷從腳底湧上,他穿了厚厚的衣服,可是依舊冷得直抖。
他聽得到自己的心跳,在黑夜中猶為清晰,他想要到乾正殿去,把寫得字拿給父皇看,父皇今天沒空來,可是自己可以去找他呀,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去見父皇。
要去乾正殿要經過安知殿,那是敬貴妃的住所,宇文淳推著輪椅,突然在一個角落停了下來,他看到了父皇的禦轎停在安知殿的門前,腦袋“轟隆”的一聲像是有什麼爆裂開,滿腔的熱血似乎頓時湧入腦中。
安知殿門口守著很多宮女和太監,裏麵是一片亮堂,不時有幾聲大笑傳出,他知道那是宇文洵的聲音。
宇文洵是敬貴妃生的,舅舅是當朝太傅,從小便是受寵愛於一身,而他亦是幾個皇子中最出色的,平日裏宇文洵不太和他說話,小小的年紀已經有了穩重之感,與他竟是遙遠的差距。
角落裏的一個小小的身影,融合在了這黑暗中,一陣腳步聲從安知殿裏傳出,他看見父皇從裏麵出來,身邊跟著宇文洵,和樂的氛圍深深刺痛了心,像針紮的千瘡百孔,宇文洵笑意滿麵,腳上穿著小鹿皮短靴,踏在雪地上,印出了一個個的腳印,深淺交叉,一大一小的腳步像是同步一樣。
看著這個畫麵,他的心裏充滿了嫉妒和怨恨,他多想衝上去也像宇文洵一樣握著父皇的手,那雙手一定是十分的溫暖,他渴望著這一點的溫情,那是支持他和母妃的希望,可是現在連這一點渺小的希望,都成了奢侈的妄想,他抓著輪椅邊緣的木腳,粗糙的木屑深深紮進了手掌裏,血順著輪椅的輪子一滴一滴的落在雪上,很像綻開的紅薔薇,一朵朵嫣紅很是奪目。
他不要哭,他絕對不能落淚,他拚命的抬起頭,天上無數的雪花紛紛向他眼中跌落下來,每一朵潔白晶瑩的雪花在臉上化成水漬,在臉頰上流下來,心中終於泛起了一縷絕望,比這冬日的寒風還要冷,看著父皇遠去的背影,他把手中緊握的那張紙撕成了碎片,散落在雪地上,轉身推著輪椅返回。
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輪椅的輪子粘著血一圈一圈的轉動著,他像毫無知覺,緊緊抿住雙唇,心底有什麼東西“咯”得碎了,聲音雖然輕不可微,可他知道此生再也無法重新愈合起來。
回到玲瓏殿的時候,德妃已經在殿裏等他了,看到他回來,德妃立即上前替他把身上的積雪掃下,重新換了一身幹的衣服,看到他手掌的傷痕,德妃讓靜兒把藥箱拿來,親自上藥,她把木屑小心的一根根挑出,然後在上藥,隻是眼裏的淚水卻像漏了一樣,滴落在他的傷口上,溫暖而心酸,德妃抬頭看著宇文淳,突然他一把抱住了她,她亦是抱住宇文淳小小的身軀,輕拍著宇文淳的後背,這時候似乎天地間隻剩這僅有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