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雨下過,淺黃色的草葉上竟凝了一層薄薄的霜花,天色低迷,路上行人欲斷魂。
我失魂落魄地走進住院樓,一個小護士見了我朝我擺擺手,心裏一驚,我連忙打起精神快步走過去。她打量我一眼:“樓醫生請你去他的辦公室。”
我點點頭:“謝謝你,我媽媽還好麼?”說著,我踮腳往病房那邊張望。
“嗯,快去吧。”她答得模棱兩可,我心裏奇怪、急急忙忙去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忽然聽見那小護士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同旁人說:“要是我父母以後生病,砸鍋賣鐵也是要給她治的,怎麼能中斷治療就這麼耗著呢!”
我訝異地頓在原地、飛快轉過身看著那護士,她也在看著我、表情意味深長。大步走到她麵前,我質問她:“你是在說給我聽?什麼中斷治療,是誰說要中斷治療的!”
我心中憋悶、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小護士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瞪著我。
“我們沒有中斷治療,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自作主張!”我的情緒莫名地激動,一麵大聲說著一麵竟掉下淚來。
身體忽然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攏住,身後傳來顧仟的聲音:“沐雲,冷靜些。”
護士憤憤不平地看著我、又看看顧仟:“什麼自作主張,不是你未婚夫親口說要中斷治療的麼?怎麼什麼事情都要怪醫院!”
我驚疑不定地轉頭看他,顧仟微微垂著雙目不語,心中駭然、我猛地推開他:“真的是你?是你叫他們放棄治療的?顧仟……為什麼?”
我下意識地向後倒退、雙眼迷蒙地盯著他浸泡在淚水裏的模糊身影:“因為她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顧仟一副震驚的表情、大衣上的霜氣使他看起來麵容鐵青:“你是這麼想的?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用力擦幹眼淚、抬眸冷笑:“我以為你沒變,可是你早就不是從前的顧仟了,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讓我爸爸當場死亡的車禍意外,真相是怎樣的,你早就知道了吧?”
顧仟麵色蒼白、張大眼睛看著我,空氣仿佛都結了冰,他神情恍惚、忽然拉著我的胳膊向樓梯口走去:“我們換個地方,好好談一談。”
除了滿心的怨懟,看著他,我竟然還覺得不忍,偽裝得毫無瑕疵的麵具忽然被揭破時狼狽的樣子,看著這個一次次欺騙我的男人,我竟然還會覺得難過。
“我會自己去查清楚,現在這種狀況,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相信了。”我掙開他,顧仟緊鎖眉頭站在原地、恍惚地看著我的指尖在他手心裏輕輕抽走。
我分不清他現在這副失了魂魄般的模樣是否也是偽裝,但除了心痛,我體會到一種快意,而往昔的朝暮又浮現在眼前。
丟下他,我大步跑開,實則是躲去衛生間暗自啜泣。醫院的衛生間裏,聽到人躲在裏麵偷偷哭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也不會有人會來探究。紅腫著眼睛走出來時,顧仟已經不在了,他的車子也沒有像以往那樣停在院子裏。
我們之間在沒有通訊來往,我取消了醫院賬單和顧仟留下的銀行賬戶的電子轉賬,他卻不知什麼時候來過、留下了一筆錢。我轉給他,他又不知何時送過來,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可是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麵。
章彰卻越發來得勤,說是有人送了一箱子新鮮板栗,家裏炒了糖炒栗子送來給我們嚐一嚐。深秋裏,病房的暖氣很足,但時間久了仍凍手凍腳,我和章彰便比賽剝栗子,媽媽不說話、隻在病床上靜靜看著我們。
鮮黃色的熱騰騰的栗子捂在手心,口感甜膩綿密,吞下去幾顆後,胃裏即刻溫暖妥帖。
見媽媽躺在床上睡著了,我和章彰輕掩上門,並肩到院子裏散步。地上那原本一層厚厚的落葉仿佛一夜間便不見了,混著雨水滋養泥土,等待著冬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