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芳芷來喚我起身,依例今日得與四王爺一道進宮叩謝天恩。
我昨晚睡眠不深,精神有些不好。芳芷伺候我起床梳洗,另有嬤嬤去拾了床上的錦帕,潔白的帕子上有鮮血盛開的花,讓我的臉驀地一紅,忙撇開眼,裝作不見。
那嬤嬤過來道賀,便退了出去。我知道,有人等著她的回複。
我抬眸,鏡中的芳芷卻沒有笑意,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也不問,心知她在擔心我,卻說不出什麼去寬她的心。隻得問道:“王爺呢?”
“王爺剛去了書房,說不讓我們吵醒小姐,便未驚動您起身。”
我點了點頭,去端視鏡中的女子。鏡中的女子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竟不自覺透著初為人婦的喜悅。
是啊,今日的我,與昨日,已是兩世人了。辰時剛至,按例我應與他一道進宮叩謝天恩的。
我扶著芳芷走到門口時,他已經在端坐在馬上了。穿著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麵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白玉腰帶中,腳上穿著白鹿皮靴,整個人顯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我今日穿了一身淺紫的束腰煙羅裙,倒和他的衣裳不謀而合,讓我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風花雪月,不禁麵上一紅,輕輕淺淺地拜下身去,“王爺。”
他跳下馬來,隨手將馬鞭遞給身邊的侍從,隻問我道:“騎馬麼?”
我抬眸看他,尚未回答,便有身邊的禮官上前道:“王爺,這不合規矩……”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四王爺一瞪而噤了聲。
其實我是最煩坐轎輦的,明明都是一樣的人,我憑什麼讓他們為我抬轎,僅僅是因為我比他們投胎好了些麼?有時候,甚至他們的年紀比我還小啊。
而且,也許也是他略帶鼓勵的眼神,讓我輕輕點了頭:“好。”
他忽然朗聲笑了,從小廝手中接過一件純白的大氅給我披上,細軟的絨毛柔柔地拂過我的臉頰,清淺的呼吸間都可以看見絨毛輕微的浮動。我走近那匹馬,通體墨黑,我不懂馬,可是我知道,縱是在戰場上,這也是難得一見的好馬。
我試探性的伸出手去撫摸它的馬鬃,總說馬是通人性的,它也轉過頭來清嗅我的手心。有些癢,讓我不自覺地笑起來。忽然聽他說:“它叫雲墨。”
他將我扶上馬,再一個縱身,躍馬坐在我的身後,有力的雙臂環過我柔軟的腰身,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甚至他呼出的氣息輕打在我的頸間,讓我有些羞怯不安。
“駕……”他一抖馬韁,墨雲立時飛奔了出去。有些涼意的風從我耳畔拂過,掀起我的長發。哥哥從小教官我很嚴,偶爾允許我去跑馬,也總有教引官牽著馬,原來縱馬馳騁是一件那麼快意的事呀。
不一會兒,我們便到了北宮,他將手中的馬鞭扔給在一旁的內侍,自己翻身下馬,又回過身來將手遞給我。長身玉立,他的手膚色白皙,陽光斜照在他的身上,天潢貴胄,隱隱不可侵犯。
我將手遞給他,由他扶我下馬,卻是一個不穩,撞進他的懷裏。他低低地快速在我耳邊說了句什麼,我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是忽然有些反胃,方才騎馬尚未覺得,此時卻是全數吐了出來。不用照鏡子我也曉得,我的臉該是有多少蒼白。
原本他扶著我的手卻驀地鬆了,眉頭一蹙,臉上流露出不耐,喚過一旁的婢子,扶過我,斥道:“這麼一點顛簸都受不了,王妃可真是金貴的很哪。”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所有小廝、婢子以及北宮前的侍衛都聽的一清二楚的。
我的臉一瞬間變得更加蒼白,身形仿佛更加搖搖欲墜。方是新婚第一日,在進宮之前,他便在這一眾婢子、小廝和侍衛的麵前給我此等難堪,與其說是給我的難堪,不如說是給我身後的雲氏一族看的。而且,我在心中自嘲,昨日裏的那個人可以對你好,對你寵,和你溫存,今日在所有人麵前如此羞辱與你。這皇室的恩寵,真真是最沒有依靠的東西了。
扶著我的那個婢子低低地喚了一聲:“娘娘,”
我勉強拜下身去,輕聲道:“妾身有罪,請王爺責罰。”
他仿佛更加厭惡,擺擺手:“起來。大早上的,犯什麼晦氣。”說罷,便自己當先走進了北宮內。
“謝王爺。”我答過之後,在兩側婢子的攙扶下站起身,跟上他。
其實,進宮後我與他便是不同路的。他去的是皇上的九霄殿,而我,則是前往後宮舉行加封等儀式的鳳彰殿。
當今聖上,是我們大宣的第十三位帝王,年號承煌。他生性懦弱,早年亦是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帝王,隻可惜,世事無常,自從承煌五年他大病了一場之後,便再無什麼鬥誌,治世隻求無為而治,已經沒有了當年橫掃六合的氣魄。倒是當今皇後樓曉,行事作風果斷狠決,入主東宮二十年來,將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她膝下育有四皇子以及七皇子,隻可惜七皇子早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