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離開了朝鳳園,綠色的裙裾上沾了些雨後的花露,顯得狼狽。就像我的落荒而逃,顯而易見。天藍的緞鞋染上泥汙點點。
他忽然喚我:“微眠…”聲音喑啞,像是之前無數次喚我的溫柔。
我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頭,怕潰了城防。
“我帶你走…”一字一句,他說得極慢,甚至我聽見他緩緩的腳步聲。
我回過身,詫異地望著他,黑如曜石的眼眸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他走到我的跟前,雙手握住我的肩膀,又重複了一遍,“我帶你走…”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拂上我的臉頰,又攬我入懷,溫暖的氣息撲鼻而來。
深吸了口氣,我卻推開了他,“不…”連聿,我們不能…
他看我的眼裏是不舍,是悲傷,可是…也有一絲釋然。他鬆開手,“我會護你…”
我笑了,像第一次遇見他時的笑,輕輕。福下身,“連丞相,微眠告退”說完,便轉過身,不敢再看他一眼。連聿,你有你的責任,你有你的家族,你是屬於他們的,我不能,也不願折了你的翅膀。
一步一步,我不敢有一絲停留,因為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所以我不能表現出一點留戀,哪怕隻是一點,都足以讓我們灰飛煙滅。
連聿,我們都明白,我們早就失去了參加彼此以後的資格。以後,你依舊是那個聲震天下的大宣丞相,而我依舊是那個尚書府的微眠,等著這櫻花盛開的時節的那一場花嫁。
我們,再不相關,再不,相關。
回到府裏的時候,已是申時,嫂嫂卻在門前等著了。見她迎上來,我忙急走了兩步去扶她,粉藍的衣衫已掩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
“微眠…”她抓住我的手,“為什麼回來?”
我看向她,明澈的眼裏是濃濃的關心和疼惜,“嫂嫂,這是什麼話,微眠是回家啊”我裝作聽不懂她說的話。
“你明明知道…”她似乎沒有想到我是這樣回答的。
我忙打斷她,“嫂嫂,你今日好生奇怪。竟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微眠方從福澤寺回來,有些乏了,嫂嫂,我們回去再說,行不行?”邊說著,邊扶著她往府裏走去。
“你哥哥讓我去門口等著,我還不信,可是,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要回來呢?你知不知道…”她握著我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果真,晌午嫂嫂讓我去那是哥哥授意的,“我知道,我都知道。謝謝。”
見我這樣,嫂嫂不再說什麼了。我扶著她回了房,又一起用了膳,方才回了房。“小姐!”才踏進自己的小院,芳芷便迎了上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
我朝她微笑了一下,“芳芷,將那些衣裳收拾收拾扔了吧,不需要了。”
“小姐?”她有些詫異,卻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低頭應了,“是。”接下去幾日,一得空,我便會去嫂嫂房裏。嫂嫂原是洛城人,吳儂軟語,帶著水性的溫柔。
我小心地將手拂上她的小腹,竟已有一個小生命在這裏孕育,是那麼神奇。我低低地笑起來,“嫂嫂,你說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再過幾個月,你不就知道了。”
“再過幾個月…”我的手頓了一下。
嫂嫂才要說什麼,就被打斷了。“夫人,小姐”,福伯快步走進屋內,“少爺讓小姐去一趟”已是四月了,春寒尚未完全退去。垂柳已長出了嫩芽,一身天藍的長袍。亭子裏負手而立的那一人,身材頎長,容姿清雅。
我走近他身邊:“哥哥。”聽嫂嫂說這幾日,他總是早出晚歸,麵容確實清瘦了不少。
他沒有看我,仍看著遠處的垂柳。語氣悠長:“微眠,你的大婚,就定於七日後。”
我的手頓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帕子,這日子,怎如此快:“知曉了。”
“哥哥…對不起你”他低下頭,歎了口氣。
“哥哥,沒有,是眠兒以前任性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撲進他懷裏,像小時候那般撒嬌,強抑住心頭的難過。
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伸手撫了撫我的頭,“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