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急雨驟(3 / 3)

“你想得太多了。”令哥說,“阿爹既然把我許給了你,我便是你的人,隻要該辦的事辦完了,我就和你完婚。”

“真的?”如果這是場夢,就讓他永遠不要醒。

“真的。”

塞夫望著她呆呆出神,令哥能嫁他,是他一輩子做夢都想的事,但令哥方才的眼神卻讓他覺得這是件遙遠的事,進而連她的聲音也越飄越遠。

細雨伴著入夜的東風從竹簾外吹來,打濕門前一小片。倆人各懷心事,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姑娘回來了嗎?”一個女子邁著急促的腳步,正穿過蜿蜒地門廊,朝這裏奔而來。

婢女還來不及通報,孟薑已經提著一個食盒自己掀簾子進來了。

“姑娘,不好了,早上救的那個孩子……”孟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剛說了一句,就開始不停地咳嗽起來。

令哥斟了杯茶給她,笑說:“什麼事這樣慌張,難道他把天捅了一個窟窿?”

孟薑連連擺手,停了好長時間才說:“我剛才去送飯,那個孩子已經跑了,廂房裏擺的那些金銀器玩都不見了,他還把咱們馬廄的那匹焉支馬給牽走了。”

四下裏陡然安靜下來,銅鍋裏啵啵地滾著氣泡。

孟薑也知道這次禍闖大了,損失的那些器物暫且忽略不計,但那匹焉支馬是千裏迢迢從西域弄回來的,真可堪稱千金不換。都怪自己瞎了眼,跟在姑娘身邊這麼久,連她一星半點看人識人的本事都沒學到。她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個嘴巴。

令哥哼地一笑:“算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沒了就沒了吧。”

孟薑吞著口水,心裏猜度著這個“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的東西到底值多少。一抬眼,瞧見令哥正看著她,忙又低下頭。

“姑娘,這件事都是我的錯。”當初姑娘不讓她救那個孩子,她還笑著埋怨她,現在看來,姑娘真是有先見之明,世界上不是所有好人都有好報的。

“你也不用太在意。”令哥淺笑,胳膊支在桌上,閉目輕輕揉著太陽穴,麵色顯得格外蒼白。

塞夫見她累了,連忙吩咐孟薑照顧她去歇息。孟薑應聲,手裏提著食盒在前麵開路。

她日見消瘦,連背影裏寫滿了疲累,塞夫閉上眼,不忍心再看。她永遠都在勉強自己,誰會想到,主宰全長安城近半數財富的十幾家鹽號的主人,竟會是一個要過了五月才能行及笄禮的妙齡少女?

令哥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來,轉身問:“你那裏的香料和煙葉還剩多少?”

“不多,你有急用嗎?”

令哥點頭,“恐怕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用得著。”她想了想,說:“煙葉要選些上好的,香料則隻要些能安神鎮靜的就可以。”

“好,我馬上去辦。”塞夫霍地站起來。

“你不問我這些是作什麼用的嗎?”

“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又何必問。”

令哥低笑,才邁出一步又停下來。“長安府那邊還要你出麵打點一番,必要時就把東城的那套宅院讓出去。”

“好。”

“還有,”令哥笑說:“你的手需要上藥。”

“好。”

孟薑挑起竹簾扶令哥出來。門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順著屋簷飛濺到庭院中,彙成一片汪洋。

天地混沌仿若初開,四周瀝瀝地飄著水霧,空氣中泛起潮濕腥臭的泥土味。一瞬間,好像什麼都被這場大雨衝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