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滅了,我渾身上下都是菜葉子。背上的書包外層燒糊了,所幸裏麵沒燒著,隻是上麵的史努比麵目全非,“狗”像全無。我把書包卸下肩,掛在旁邊一輛三輪車的車把上。
“麻稈棍”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來幫我弄掉身上油膩膩的菜。
我剛才誤會了“麻稈棍”,還以為他又來要吃的呢,他好意向我報火警,我卻摔了他一個屁股蹲兒。
我不好意思,想彌補一下過失,忙把手中的雞腿遞過去:“請啃,‘啃的雞’……”
“麻稈棍”接過去看著:“啃啥雞呀?!”
“啃……”我語塞,隻剩下骨頭了。“我請客,再給你買一隻。”我冤枉了人,心裏有愧,邊掏錢邊說。
“不,不……我可不是來討雞腿的。”“麻稈棍”說著,一溜煙兒跑了。
幸虧“麻稈棍”跑了,要不,我又會尷尬,從兜裏掏出的都是廢紙,沒錢。
人群突然亂起來,攤主們推起車子就跑。晚了,城管隊員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車上的喇叭傳來喊聲:“車主到城管所院內接受處理……”
車主們爭搶一會兒,爭搶不過,城管隊員推起車子走了。車主們一個個憂心忡忡地向城管所挪去。
“雪中炭”和“賈公雞”已被衝得沒了蹤影。我往家裏走著,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兒,哪兒不對?說不上來,到了家門口,想起來了,一摸背,空的!書包掛在攤主的三輪車車把上了,轉身向城管所跑去。
一進城管所的大院子,隻見小吃攤的攤主們圍成一堆兒,城管所一位領導模樣的人正站在台階上講話呢。
“學校門前不準擺攤設點,尤其不準賣吃的,先不說你們用的原料怎麼樣,油是不是地溝油,就是衛生也達不到標準,馬路上灰塵滾滾,通過你們賣的食品進了孩子們的肚中,家長反應強烈,堅決要求取締學校門前的無證小吃攤!這次清理行動是個開始……”攤主們麵無表情。
我一眼看到了那輛三輪車車把上的書包,向車子走去。
“嗯?誰家的小孩?怎麼成這樣了?”領導停止了講話,看著被火燒了一大片衣服的我。
“我的書包……”我指了指書包。
“你的衣服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兒?”領導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已走到車前,拿起書包背上。
“兒呀!你好可憐啊!”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婦女奔向我,抱住我哭了起來。
我想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兒子。”可臉被緊緊地摁在她的胖肚子上,喘氣都困難,更別提說話了。我使勁兒掙紮,可她的胳膊像鋼筋棍一樣,力氣大得很,我動彈不得。隻得用額頭緊緊地頂著她的胖肚子,嘴盡量離開她的胖肚皮和油膩的衣服,這樣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氣了。
那婦女哭得更痛了:“兒啊,可憐的兒啊!你爸爸拋下我們孤兒寡母走了,可讓我們怎麼活呀?啊……啊……”
“我爸爸沒走呀,都胡說什麼呢?”我嗚哩哇啦地在她肚皮下麵說著,誰也聽不清說的什麼,還以為我也在哭鬧呢。
“兒啊,你的命好苦啊!這麼小,一放學就幫我賣包子,風裏來,雨裏去,看看你穿的,兒啊,苦命的兒啊……”眼淚“吧嗒、吧嗒”地打在我的頭上,難受極了。
“兒啊……連你背的破書包也是撿來的,媽買不起呀……兒啊,媽委屈你了,媽對不起你呀,兒呀……”婦女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淚水像雨水一樣流進我的脖子裏。
領導的講話停了。
這時,過來一個人,低聲問:“哪個是你的車?走,走。”
婦女拖著我,過來的那個穿著城管製服的年輕人推著三輪車,我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走出大門,城管把車子往門外一推,“咣”的一聲把大門關上了。
那婦女放開我,看都不看“兒子”一眼,騎上車子走了。
門口隻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院內的領導又講起來:“我們對孩子們的身體負責,就是對祖國的未來負責……”
我穿著焦爛的衣服,背著煙熏火燎的破書包,渾身汙水加菜葉,狼狽不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