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2 / 2)

馬車輪骨碌碌地響。顛陂的路上,我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想起和蘇子由比賽抄書的日子,想起一天到晚張口不離“老子曰”的陳太初,想起小羅漢和小宇涵,想起受傷以後跟蘇子由為了書房修好沒的問題鬥嘴。那時我相當欽慕蘇子瞻的文采,還有他這個人,子由就好像一個順理成章的好朋友,可以嬉鬧,可以逗笑,什麼都不顧忌,什麼也不索取。似乎是那年開春,在他家養病,他扶起走路不穩的我的那一瞬間,我第一次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就像一滴陳年的酒水,你隻有自己喝了,才會明白烈焰燒喉的感覺。

我隻記得當時我沒有摔在地上,他及時地拽住我,手很溫暖,臉和我靠得很近。

一雙星辰似的眼睛撞上一雙深潭似的黑眸,然後妖冶的花朵從他的鼻尖落在她的額頭,隨即旋成五瓣,刻成時間。

上一刻還在天幕中燃燒華麗光彩的流星下一刻在幽穀深潭中灑成一池花瓣的清輝。

似乎睡著,又似乎醒著。窗外,大漠如詩,殘陽如血,用記憶將人輕易割傷。

“塞北春來苦寒。苦寒、苦寒、寒苦。藻荇欲生且住。”竟不由得想起他那時詞,雖然青澀,但很真誠。“原來你挺崇拜我的,那麼多年前的詞你都記得。”蘇子由在我身後一如既往的從容,還有些幽默。

“隻是隨便說說,拋磚引玉。我下麵要念子瞻的了。”我當然不承認。

“偶像有事情請你幫忙,你怎麼說?”

“你也會有事情求我麼?我以為蘇侍郎,哦不,現在是蘇大人了,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呢。”

“無所不能的應該是你舅舅吧。他一句話可以決定人的生死,可以決定你是忠臣還是逆匪。在皇宮還好嗎,那裏麵多半是你的親戚了。”

“舅舅?”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在皇家,我就像一個幽靈,並不能四處亂走動。就我這張臉,萬一給一些稍微年長一些的皇族看見,多半是要覺得蹊蹺的。“不論怎麼說,我始終覺得親人這個詞,大約也隻剩下二哥、紫衿還有爹了。並不是身體裏流淌著皇家血液就會被當作是一家人,當年我娘連自己的姓氏都拋棄了,所以紫陽長公主是徹徹底底地死了。”

“恐怕未必。。。。。。”蘇子由小聲嘀咕。見我起疑,他連忙擺笑說:“其實是想請你能不能拜托你二哥幫忙打聽小妹的事情。”

“小妹?小妹跟二哥有什麼關係?”

“其實,娘死後,家裏從前的部分下人搶去了很多東西,大嫂那天正好回娘家,等她回去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小妹了。家裏除了洞仙閣一片狼藉,幸好有你姨父和碧姚的幫忙,要不大嫂一個人還真難收拾局麵。”

一個人?表姐一個人是怎麼熬過那些日子的?我突然想起:“蘇不欺呢?他不是在眉州嗎?”

蘇子由看著我,吐字極慢:“伯父去年年底去世了,不欺帶著表嫂去利州守墓了。”

“蘇渙大人他?真是人生若朝露,壽者不可知也。那你說的表嫂是?”

“去年年初,不欺娶了雅州州牧雷簡夫的女兒雷靈瀟。說起他們家,又有很多難說的事情了,還是說小妹吧,爹發動了一些舊友幫忙尋找,聽說有人在金陵見過。。。。。。”

“金陵?這也太遠了吧,她一個女孩子怎麼會?難道她也是被綁架?”

“這倒不像,她雖然有留書,但寫得太含混,大哥也弄不懂。所以。。。。。。”

我歎息著搖了搖頭。見我搖頭,他似乎倒有了些緊張的神色。我一把拽著他的補服:“蘇子由你為什麼不早說啊?現在在大漠裏差個人回去都要三四天!”

他有些發呆:“我隻是,一見到你,都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我想我那時一定是糊裏糊塗地就感動了,盯著蘇子由看仿佛他下一秒就會融化掉。直到有下官叩響了馬車門跟蘇子由說我們已經到雲州城外了,我才終於開口說了一句:“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