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在那間房,有沒有聞到奇怪的氣味?”
我愣了愣:“你指什麼樣的氣味?我覺得這整棟樓的氣味都不好聞,大舅舅那一間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楊暢垂下眼,半天才喃喃地說了一句:“不一樣。”
我實在懶得理他,坐了九個小時火車,兩個小時公共汽車,早已經疲倦不堪。
“怎麼樣都好,總之我現在需要休息,你也回房歇一會吧。”
我說完就獨自進了房間,楊暢以為我又生氣了,趕忙說:“那你休息吧,我整理一下行李箱裏的東西,把你的東西給你拿過來。”
我懶懶地答應一聲,環顧四周。
房間正中有張單人床,朝北的窗前擱著陳舊的木質寫字台,旁邊的衣櫃上鑲著落地鏡子,床的對麵有兩張小沙發。
我走到床前坐下,想到楊暢剛剛說的話,走過去打開窗戶,黃沙撲麵而來,我又趕緊關緊窗,窗戶的玻璃上滿是汙垢,我皺皺眉,焦躁起來。
楊暢拎著兩個塑料袋走進來,忙東忙西地將我的衣服放進衣櫃,書塞進寫字台的抽屜裏。
我仰身倒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愣:“楊暢,你說我們到這裏來幹什麼呀?”
“看望你的親人啊,我們要結婚了,我跟你的親戚朋友也該見個麵的。”楊暢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的問題。
我翻了個身,側臥著看他:“說實話,你覺得這裏怎麼樣?”
“不錯。”楊暢朝我笑笑。
“哪裏不錯?”我追問。
“你大舅媽啊,挺客氣的,房間也打掃得挺幹淨。”
“就這樣?”我的目光落在那張滿是汙垢的窗戶上。
忽然覺得,這間屋子就象我和楊暢即將到來的婚姻,順理成章,安寧平靜,但是偏偏在一個角落裏,我挑剔地介懷著那扇無法打開的窗。我渴望著外麵的空氣和自由,但是一旦推開窗戶,黃沙必將屋內席卷得慘不忍睹。我舍不得,也不敢去冒這個險,隻好貪婪地望著外麵蒙朧的天空,焦躁難安。
門板上突然傳來輕輕敲擊的聲音,我坐了起來。
門沒有關,透過走廊的窗戶,落日的餘輝印出一個佝僂的人影。
我仔細看過去,認出了那雙平靜安詳的眼睛。
“小舅舅!”我叫著,跳下床光著腳跑過去。
小舅舅笑著站在我的麵前,十五年沒有見麵,他蒼老得令我心驚。
頭發白了一半,臉上和手上的皮膚皺得象七,八十歲的老人,左眼因為白內障留下的後遺症混沌不清,唯一沒有變的,隻剩下了寬厚仁慈的笑容。
“丫頭,你還曉得回來呀?”他沙啞著聲音笑著說。
我的眼睛早已潮濕了:“小舅舅,小舅舅……”
我想說小舅舅,你怎麼就老成這樣了呀?可是我說不出口,小舅舅大概也不會愛聽,所以哽在了嗓子眼裏,變成了一次次的呼喚。
楊暢走到我身後,按著我的肩,跟著我叫了一聲小舅舅。
小舅舅笑著看他,看了半晌:“好,好,你就是楊暢對吧?你很好,這丫頭能跟著你,我也放心了。”
我感覺楊暢的手在我肩上加強了力度,然後他說:“謝謝您,我常聽蘇婷提起,您小時候非常照顧她。”
小舅舅點點頭:“你們打算在這裏住多久?”
其實在沒有見到小舅舅之前,我一直盤算著越早回城裏越好,可是這一見麵,我身體裏早就麻木的親情仿佛瞬間複蘇了。我拉著小舅舅的手,忽然感到,這個曾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能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住到過完年。”我略一沉思,便堅定地回答。
“要住三個月哪?”小舅舅似乎有些吃驚,眼中閃過一絲我所看不懂的情緒。
我大力點頭。
最震驚的是楊暢:“蘇婷,你隻跟公司請了半個月的假吧?”
“沒事。”我簡單地帶過,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瞧著小舅舅。
小舅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樓下突然傳來大舅媽的喊聲。
小舅舅隻好笑了笑:“樓下好像忙不過來了,我先去幹活,你們休息吧,來日方長。”
我拉住他:“我和楊暢幫你一起幹。”
小舅舅說什麼也不肯:“別說傻話了,我們這種粗活你們幹不了的,而且沒事的話,別到一樓瞎晃悠,那層不幹淨。”
小舅舅說不幹淨這三個字的時候,左邊的眼似乎顯得更渾濁。
我還要堅持,楊暢卻拉住我。
“行了,你不是說累了嗎?你休息,我去幫小舅舅的忙。”
“你們誰都別來。”小舅舅突然加重了聲音,“今天不許來,以後也不許來,你們住在這裏,有些規矩不知道,很容易犯了忌諱。有時間我再一一跟你們說,在這之前,你們隻要記住,沒事別到一樓去,也不能在浴場裏洗澡,聽懂了嗎?”
“不能到那兒去洗澡?”楊暢疑惑地重複了一句。
“對。”小舅舅的表情極認真。
“為什麼?”我跟著問。
“對呀,為什麼呢?”
楊暢也加了一句,這個貪新鮮的家夥大概早就想到浴池裏痛痛快快地泡個夠了。
大舅媽又在樓下叫喚。
小舅舅轉頭喊了幾聲來了,望向我們時歎了口氣。
“小舅舅說什麼都是為了你們好,你們聽進去也就是了,浴場的事不要管得太多,平平安安地住幾個月,不是很好嗎?”
他說完,深深看了我們一眼,轉身快步走了。
我和楊暢麵麵向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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