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管我說行還是不行,她都非唱那首歌不可,於是我點點頭。
她放開歌喉高唱起來。她唱得實在婉轉動人,不過嗓音尖細,聽起來有點淒厲:
“夢全都破滅,剩下你孤寂寂。
獨自仰望星空,秋月身影做伴。
寒風聲聲嗚咽,訴向藍黑遠山。
親人全已離散,你有誰可依傍?
親情固然偉大,亦未嚐不渺小。
這一句就是——我告訴你的真話。”
一曲方終,她熱情洋溢滿懷渴望地注視著我:
“這還是整首歌曲的第一段歌詞呢。”
“莫非整首歌有好多段歌詞嗎?”
“那還用得著說?不過其餘的段落我至今還沒寫出來。”
又到了下午。太陽終於快要衝破層層烏雲,光芒四射。白樺樹的樹葉在漸漸明媚的陽光下顯出一片金黃。傍晚必將雲蒸霞蔚,天氣大好。我們腳底下的河浜也發出了動聽的潺潺流水聲。
“說到底,你畢竟不是個走南闖北浪跡天涯的人,”那個姑娘說道,“你同你的哥哥大不一樣,因為你還沒有迷失自己。”
“這句話我以前也曾聽到過。”
“倒是一樁好事情。這樣的話不太能夠常常聽到的。”
“那麼你呢?”我問道,“我能再見到你嗎?”
“那就要看你了,看你是不是情願。”
“是嗎?”
“當然是如此。要是你這會兒沒有恰好在這裏碰見我的話,那麼事情會怎樣呢?”
“那麼事情會怎樣呢?”
“是呀,豈不成了人生的缺陷和失落,難道不是嗎?幸虧我坐在這裏等,於是咱們倆各就各位,人生就可以世世代代傳下去了。”
我沒有完全明白過來,不過她的話聽起來蠻有道理的。
“你對你的父母親一往情深,沉浸在親情的回憶之中,但是現在這已經成了過去,不再是至關重要的了。父母親隻能領你學步,而今後的人生全靠你自己邁步往前走。要是你覺得你還惦念著父母,放心不下他們,那麼在走向人生之前,不妨先去探探親,同他們團聚一番。親情向來就是這樣的,拈不起又放不下,不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也許不會,”我說道,“可是你千萬要坐在這裏等著我回來呀。”
“哈哈,聽聽這句是什麼話。現在你又變得挺有趣了。”
我端詳著那張紅色天鵝絨的沙發。它看起來非常舒服,毫無疑問。
“你有父母親嗎?”我問道。
“我?這關你什麼事?”
“就是關我的事嘛。”
“不,一點也不關。十分抱歉。”
她任性地直視著我的雙眼,有點調皮地露出了一個淘氣的笑容。
“你的兩隻腳難道沒有走累嗎?”她問道。
“我走過的路還不長呀。”
“嗯,是不長。不過你有點厭倦了,對嗎?”
“有點兒,也許有點兒。”
“你看看那頭。”
她拍拍自己身邊空著的那個靠墊。
“這兒,你願意坐下來試試,看究竟舒服不舒服嗎?”
其實舒不舒服我早已知道。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柔軟的沙發坐墊上,感覺她就偎依在我身邊。我聽到金黃色的白樺樹葉發出窸窣的聲響。我側過頭去看著她,她笑容可掬,笑得那麼燦爛。
“你難道不覺得稱心如意嗎?”
“哪兒的話,”我說道,“我真的非常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