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裏,她在烏雲壓頂的蒼穹下吹著來自俄羅斯西伯利亞刺骨的寒風,興奮地見識了蒼茫大地厚厚的白雪,並與寂寞的紀念碑合影,最後告別了借宿的一戶人家,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回去的途中,天氣一直不是很好,最後的雪似乎趕著這個時候紛紛掉落。風雪交加,雪地難行,才下午三點多鍾,天空已經陰沉得可怕。
許娉婷想要盡快找個地方下榻,誰知車輪卻忽然陷進了一處凹坑,她折騰了好久,也沒有將車子從坑裏開出來。
更倒黴的是,汽油偏偏在這個時候耗盡了,而手機竟也不知何時沒有電了。
所謂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和倒黴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塞牙縫,說得就是這種時候吧!
夜幕已然降臨,四周黑乎乎一片不見任何燈火。風還在呼呼地刮著,雪也不見停,許娉婷躲在車裏盡量保留著最後的溫度,精力全部灌注在車外,企盼著會有其他車經過。
越是這種時候,除了等待,她沒有其它辦法——倘若沒頭沒腦地出去尋找人家,恐怕很快她就會凍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車內的溫度越來越低,她的心也越來越涼,忽然便有些後悔這一次自己沒有及時製止體內那些瘋狂極端細胞的作祟。
?
許娉婷的母親長得很美,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眯成溫柔的形狀,臉頰上陷下兩灣小小的渦,偶爾更開懷時還會露出雪白的牙齒。
當然,許娉婷沒有親眼見過她。她見到的是,照片裏的餘嵐。
但凡認識餘嵐又見過許娉婷的人,都認為兩人長得很像。
也的確長得很像,繼承了她溫山軟水般的模樣,繼承了雪白的牙齒,也繼承了其中一灣梨渦。
可偏偏,一個是美,一個隻是清秀。
在少女懷春看重樣貌的年齡,她曾堅定地認為是從許仁安身上繼承來的那一半破壞了她的美。
她曾經想用這個借口來向許仁安撒嬌。可是,許仁安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無論是小學還是中學時期,接送她的人永遠是保姆或者司機。她很少在家裏看到他。而偶爾有機會處在一塊,幾乎也都是被訓斥至哭鼻子的回憶。此後她便去了英國留學,見麵、交流的機會更少了。
明明是最親近的一對父女,偏生要等到陰陽兩隔才明白相互之間濃厚的愛。
與許娉婷的童年記憶不一樣的是,周小芙一直都生活在家庭的溫暖裏。
慈愛的父親,溫柔的母親,乖巧的弟.弟。即便後來父親去世,他們一家三口也過得十分舒心愜意。
許娉婷的腦袋,就是在兩世不同記憶的交雜中開始混混沌沌起來。而這片混混沌沌中,她卻還留有最後一絲清醒在悄然感歎,好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次嗅到絕望的氣息時,為何還會脆弱不堪?
跟隨這個感歎陡然洶湧襲來的是一大堆或熟悉或陌生或喜歡或厭惡或愛或恨的麵孔。
她這一死,黃飛宏可以順其自然地吞掉她所有的錢,閆婧可以堂而皇之地獨享她的豪宅和跑車,許世安可以安安心心地坐穩董事長之位,王桂鳳可以鳩占鵲巢地一輩子留在許家,許妮娜再沒有眼中釘肉中刺……
前頭才堅定地和宋斐斬斷前塵,後頭她便死在這異國他鄉荒郊野外蒼茫雪地,人人都將誤會她是失戀了想不開才自尋短見吧?這樣的流言,無疑將毀掉她生前的一世英名。
眼前驀地閃過一張堅毅冷冽的臉,抿緊薄唇,用深邃的星眸睨著她,諷意十足地嘲笑道:丟人,真丟人。
是啊,是很丟人。
出師未捷身先死,還以這副窩囊的德性死掉。可不丟人嘛……
“……許娉婷……許、娉、婷……許娉婷!”
行了,你煩不煩!我知道我很丟人,可也用不著揪著我的屍體罵!
喋喋不休的呼喚聲如囉嗦的唐三藏在耳畔碎碎念,許娉婷本就覺得渾身上下難受得緊,耳朵卻還要受摧殘,禁不住怒了,用殘留的最後一絲力氣揮臂往聲源處甩去。
沒想到手掌當真落到了實處,迷迷糊糊中的許娉婷頓覺有些怪異。隨即便感覺自己的手腕被逮住、按定,一股溫熱的觸感拂上了自己的口鼻間,攜來冰冰涼涼的氣息。
然而下一秒,人中上突如其來的劇痛疼得她幾欲尖叫,水汽隨之氤氳於眼中。身體下意識地猛然彈起,沒想到,額頭又一下撞上了硬.物,“嗡”地一記對撞聲在寂靜的空間裏似乎還附贈回響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