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熙慵懶地說道:“洗耳恭聽。”
“那時候,我還隻是一個小女孩。”蘭兒輕輕啟口,目光中是悠遠的回憶。“我從娘胎裏帶出來了奇毒,爹用了很多方法幫我壓製毒性,可是每月的十五號,我仍舊會毒發,絞痛欲死。各種名貴的藥材源源不斷地送來穀中,世人難得一見的天山雪蓮,於我,隻是每個月月圓之夜必食的例餐。兒時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很久遠了,我甚至都快要忘記疼痛的感覺,可是,那一碗血,我卻至今難忘。
“記不清是幾歲的時候,可能是五歲,也可能更早。在那個月圓之夜,爹將一碗有著濃濃腥氣的藥湯端到我的麵前。世間解毒奇藥多是異香撲鼻,我從未聞見過如此血腥的藥。那時,我掙紮地很厲害,可阿爹卻是命人將我綁住,強行灌了下去。喝藥之後,我哭鬧不已,卻在門口,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年。
“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十歲的少年,就像現在那樣穿著一身白衣,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愛哭鬼!’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玲瓏穀裏沒有人敢罵我,他是第一個。可好笑的是,當時的我卻不知從哪裏來的好勝心,當真止住了哭聲。
“爹叫他進來,喚他‘喬隱’。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稱謂是奇怪的,因為穀裏其他師兄,爹都不會這般連名帶姓地叫。叫他‘喬隱’,原就是存了些疏離在其中的吧。
“隱師兄是個很特別的人,穀裏的其他師兄多是對我恭敬有禮,唯有他,永遠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沒來由的叫人生氣。可是,每當我不高興時,他總能說出一些奇異的笑話,害得我再也繃不住生氣的臉,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我還記得那一天,穀裏的彩帶溪在陽光下反射著七彩的光。用隱師兄的話來說,就是美得跟九寨溝一樣。我極少出穀,可是隱師兄總是會和我說很多關於外麵的世界。
“似乎我說偏了呢,我原是想說,彩帶溪當時很美。其時正是桃花夭夭的時候,一望無際的桃林中間,有個流轉著七彩光芒的彩帶溪。而隱師兄,就穿著一身白衣,在彩帶溪旁練劍。那時,他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我無意間路過那裏,卻看到桃瓣零落中,他身姿輕盈,劍花似雨。我倚在桃樹旁,靜靜地看著他用手中的銀芒揮灑出夢幻一般的落英。
“劍勢收,他如玉鑄的雕像長身玉立,劍鋒凝雪,直指我的臉麵。一片桃花,輕盈的,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他的劍尖。他劍眉下的眸光,如閃電一般朝我射來,卻在看清我的一刹那,瞬間柔和。
“那如電的眸光,讓我的心弦倏地一緊。而在眸光柔和下來的時候,我聽見了心弦崩裂的聲音。微不可查地,我的臉頰升起一股灼熱。我第一次,不敢直視隱師兄溫柔的目光。因為那目光,會讓我的心髒蹦出我的胸膛。
“隱師兄還是每日清晨去練劍,而我,則會提著一壺桃花釀,倚在桃樹旁。練完劍的他,會飲著酒和我說故事。說帝王將相,說江湖異聞,說古今風月,說人世無常。說到激亢處,他會彈劍高歌;說到動情處,他也會掩麵而泣。
“我笑他,‘男子漢大丈夫怎可落淚。’而他卻朗聲大笑,‘男子漢大丈夫,當哭便哭,當笑便笑,真性情而已,有何不可!’那一瞬,我被他的風姿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