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吉川廣正同兒子吉川廣嘉從二之丸入口表禦門走出時,和他們一起離去的毛利家臣便開始各自散去了。如果說本丸是領主同家人的居所,那麼二之丸就是領主用來辦公的所在,至於三之丸則是重要武士的居所。
所以,二之丸、本丸幾乎隻有一條通道,且戒備森嚴。但是三之丸的氣氛就寬鬆了許多,不僅道路和休閑設施較多,就連衛兵也少了不少。
一路上快步疾走的吉川廣正,走過了表禦門之後方才放慢了步伐,並特意挑選了一條比較僻靜的林間小路離開,遠離了大路上三三兩兩的人群。
在踏上落滿了黃葉的林間小路,又令隨從武士稍稍遠離了他們父子,吉川廣正這才對著兒子責怪道:“剛剛在禦殿內你怎麼敢那樣說,你是真心這麼想的?還是隻想給別人添堵?”
雙手籠在袖子裏,眯著眼睛享受著木屐踩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聲,吉川廣嘉漫不經心的回答著父親,“自然是真心這麼想的。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是分明了,趁著本家還有力量的時候去同幕府妥協,好歹還能在戰後保留一些權力,但是時間拖得越久,我們手中的籌碼就越少,而毛利家存在的價值就越低,屆時幕府提出的條件也就越苛刻。”
吉川廣正默默向前走了一段路,方才歎了口氣說道:“你的想法是不錯,可是讓家主他們把本家的性命和未來交給別人來決定,就算對方是大明,也是難以讓人放心和釋懷的。”
走在父親身後的吉川廣嘉撇了撇嘴,顯然並不認可父親的看法,他隨即說道:“當日關原之戰前後,他們不一樣把本家的性命和未來交給了別人麼?宗家一直以來就是這個臭毛病,永遠看不清大勢所在,隻是蠅營狗苟於別人放在自己麵前的那點殘羹冷炙。套用明人市井中的一句話,他們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心不死。”
吉川廣正下意識的停住了步伐,讓吉川廣嘉差點就撞了上去,還沒等到他有所抱怨,父親卻又恢複自然的向前走去了,“人人都把我們當成毛利家的一員,但是我們現在畢竟都不在毛利一門八眾之內,有些時候還是應該避嫌的,這些話今後你還是埋在肚子裏為好。而且你說的也未必正確,向大阪總督府投降是簡單,但誰知道大阪總督府會不會提出比幕府更苛刻的要求。
明人時常掛在嘴邊的,不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我們吉川氏的根在岩國,在長州,若是長州毛利家不在了,難道還會有吉川家嗎?”
吉川廣嘉立刻不滿的反駁道:“父親說的未免過於狹隘了些,我第一日在大明軍校學習的時候,所學的第一課便是世界地理。我猶記得當時老師說過,這幅地圖上的大多數地方也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到達,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把整個世界容納在心中。
如果我們沒有容納下一整個世界的心胸和氣概,那麼我們的眼光和格局就永遠無法突破局部而縱覽全局,那麼我們所製定的計劃也就會顧此失彼,破綻重重。吉川氏的根雖在岩國,在長州,但若是連整個日本都無法掌握住自己命運的前提下,小小的長州藩和我們岩國又如何能夠掌握住自己的未來呢?”
吉川廣正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兒子認真的說道:“那麼你憑什麼以為,明人就能夠給日本以自由?你回到日本的這些日子裏難道看不出來,街頭的明國商品越來越多,而日本自己生產的手工業品卻寥寥無幾,許多農民和手工業者都失去了工作,成為了街頭的流民。
日本能夠出口的明國的貨物也隻有那幾樣,但是湧入日本的明國商品卻一日多過一日,這樣下去,光是用來填補明國進口商品貨款的缺口,日本的財富就差不多消耗殆淨了。對於這樣的日本,明國難道真的能夠放手還以自由?”
吉川廣嘉卻不為所動的說道:“父親說的不錯,現在的日本很痛苦,特別是底層民眾更是感到難以忍受,因為大明正趴在舊日本的屍體上吸血。
可這也是新日本誕生的必由之路啊,正是因為明人打開了我國的國門,所以不可一世的德川幕府現在隻能龜縮於東麵,讓各藩得以開始積蓄財力。而來自大明的思想、文化、機器、商品和新聞,正改變著日本的百姓和武士,讓他們開始睜眼看向日本以外的世界。
過去我們常常以為,唐土就是天下,中原就是文明唯一的源頭。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日本往東據說是比中原還要遼闊的美洲大陸,跨過美洲大陸之後就是另一處大洋,而在大洋的另一邊就是我們所謂的南蠻人的國度。
在明國的南麵,跨過馬六甲海峽之後又是一片大洋,這片大洋的北麵是同歐洲相連的亞洲大陸最西端,麵積同樣不小於大明所處的中原地區。在這片大洋的東麵就是明人所言的天竺大陸,也是佛祖出生的地方。在這片大洋的西麵則是生活著黑色人種的巨大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