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立的眼神變的有些疑惑,即便他從小讀的是聖賢書,也憧憬過聖人所描述的那個大同世界,但是宦海沉浮了數十載,他對於這個大同世界的聖人理想,也早就已經放棄了。
年輕的皇帝還沒有被世間的真實磨去心中的一點理想,把大同世界當做了治理國家的最高目標追求,他並不覺得這是該被責備的天真。
但是,崇禎這三年來的執政表現,已經證明了他並不是官員們以為的那個天真少年。他所提出的那兩個目標,自然也就被諸多官員們所遺忘,認為這不過是崇禎用來哄騙人心的說辭。用建立大同世界來忽悠年青士人,用解決溫飽問題來安撫底層民眾。
正是憑借著這種手段,年輕的皇帝才能在民間短時間內擁有了極大的聲望,也讓新政一開始推行的時候,並沒有遇到太多的民間阻力。然而,正當大家都認為,當初崇禎製定的這兩個目標是一種政治騙局的時候,袁可立卻再次聽到了,崇禎對於這兩個目標的重申。
袁可立注視著皇帝的眼睛,並沒有發現崇禎有任何說笑的意思,他終於確認崇禎說這話時,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這讓他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袁可立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他低著頭回應道:“陛下有這樣的誌向,的確是我大明百姓的福氣啊。”
朱由檢笑著搖了搖頭,這才繼續說道:“先生不必過於誇獎,至於我朝的立國之本,其實並沒有改變。隻不過朕覺得,用道德來治理國家,那是上古聖王才能做得到的事。朕不過是一個常人,不敢自比三皇五帝,所以還是用愚笨一點的方式治理這個國家為好。
朕覺得,朝廷告訴百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總好過讓他們用道德自我約束吧。先生一向睿智,理當清楚,朕將刑部半獨立出來,隻在名義上掛靠於內閣之下,已經表明了朕的治國之道。”
朱由檢突然停了下來,從桌上拿起了袁可立交給自己的文件,然後揚了揚文件說道:“不管刑部給朕什麼意見,朕對這份奏章也隻有一個態度。
在我大明,不會有法外之徒。起碼在朕的治下,不能有淩駕於法律之上的人物。法律如果保護不了百姓,那也同樣保護不了我們。先生以為如何?”
袁可立沉默了一陣,終於起身向崇禎行禮說道:“既然陛下有這樣的認識,臣和刑部同仁自然是極力支持的。
陝西三司雖然已經定罪,但是按照舊例,宗室犯法隻要不涉及謀逆等十惡之罪,就不能判處死刑。事已至此,是不是由刑部將判處死罪的宗室成員罪減一等,改為終身圈禁,也能稍稍抑製事後的非議?”
朱由檢伸手在麵前的文件上虛虛的撫摸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有些人如果不讓他們流下自己的血,就會覺得流別人的血是天經地義的事。過去數年裏,陝西百姓因為他們而家破人亡的,不知有幾許人。
如果就這麼輕輕放過了他們,又怎麼能夠讓天下宗室子弟引以為戒?就照三司定的罪執行下去吧。不必等到秋後了,盡快了結了這件案子,也省的有人還心存僥幸。
當然,如果先生覺得有難處的話,朕可以讓惠侍郎早點趕回來,接手這個案子。”
袁可立站在崇禎麵前搖了搖頭說道:“臣都是已經準備卸任的人了,何必把這麼棘手的事情留給別人呢?既然陛下主意已定,那麼這件案子就當做臣卸任之前的最後一案吧。不過陛下再怎麼想要重整綱紀,有些事情還是需要顧忌的。”
朱由檢楞了下,才說道:“先生的意思是?”
袁可立認真而嚴肅的說道:“如果陛下想要執行這幾位宗室的死罪,也請陛下讓宗人府先革去了他們的宗室身份,也算是陛下對天下有了一個交代。”
雖然隻是一個掩耳盜鈴的套路,但是看著袁可立認真的態度,朱由檢還是點頭應允了。
送走了袁可立之後,朱由檢感覺自己剛剛好似連續打了兩場拳擊賽一般疲憊不堪,他一手按著太陽穴,一邊閉目養神。
沒等他休息多久,便聽到呂琦輕輕喚了自己幾聲,朱由檢頓時張開了眼睛望去,“什麼事?”
呂琦小聲的說道:“剛剛收到消息,後金那邊似乎出了點問題,二貝勒阿敏的長子愛爾禮逃到了營口,然後上了四海商行的船到了天津。
另外,東江鎮那邊發來了幾分密件,都是和毛帥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