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坐在張子菁的病床前,眼睛紅腫。
張子菁之前已經醒了,瘋鬧了一場,沒辦法之下宋膾翟給她打了鎮定劑,她才慢慢地睡著。但是,她仿佛在做一場噩夢,雙手瘋狂地在撥開些什麼東西,口中喊著蓁蓁的名字,眼淚從她眼角滑落,不斷地滑落。
真真捂嘴痛哭,剛才,張守宇來到醫院看她,跟她說了一切,她沒有想過,明朗會是蓁蓁姐,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會這樣對她的。她奪走了屬於蓁蓁姐的幸福和母愛,現在又奪走了她的生命,她真的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掃把星。想起之間在醫院的花園見到她,她說假如要給她捐骨髓的人本身有病,無能為力,她會怎麼樣,她當時還說了好多過分的話,如今細想是她道德綁架了蓁蓁姐吧?她竟然早就身患絕症了,她是忍著痛楚給自己捐的骨髓。無法想象抽取骨髓的針刺進她的身體裏連續七次,她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媽媽,對不起,是我害了蓁蓁姐!”她伏在張子菁身邊痛哭起來。
張守宇在門口掉淚,他不想進來,他知道很多事情無法怪罪張子菁,但是,他控製不了自己,其實明朗已經沒有很刻意地去隱瞞了,至少當初他知道的時候,明朗沒有極力否認。她做得那麼明顯,而身為母親的張子菁,竟然被私怨蒙蔽了眼睛,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緩緩轉身離去,他要去明朗墳前,跟明朗好好說說話,他剛認回她,還沒來得及相處,她就走了,他的心陷入了一種莫大的絕望中,這種絕望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把他緊緊吸附,他掙脫不了。縱然知道這樣傷害自己的女兒是一件極度不理智的事情,但是,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張子菁連續兩日都是瘋瘋癲癲癡癡狂狂的,醒來的時候鬧著要去找明朗,睡著的時候口中喊著蓁蓁,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
照顧她的除了真真之外,還有秦嵐,秦嵐從真真口中得知明朗的身份,也是幾番歎息,這事情,誰都沒有想到,其實也怪不得張子菁的。看到張子菁這副模樣,再想想明朗,她也淒然淚下。這事兒,太叫人意外了。
終於,這天,張子菁醒來之後,沒有再瘋鬧,而是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跟紙張一樣,短短兩天,她瘦了很多,下巴尖了,本來有些富態的模樣現在變得可憐兮兮的尖瘦,這樣看著,明朗倒是有幾分像她。
真真握住她的手,流著眼淚聲音沙啞地道:“媽媽,您不要這樣傷心,我見了好心痛!”
張子菁緩緩地轉頭看著真真,眼底沒有淚水,她就這樣盯著真真,然後,她緩緩地道:“當日,你為什麼要下水?”
不是質問,甚至,她的聲音輕得就像羽毛拂過,但是,對真真而言,便如同驚雷一般,震得她心髒碎裂成粉末,她掩麵,眼淚從指縫裏滲出,她拚命地搖頭,“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張子菁搖搖頭頭,聲音透著無盡的倦意,“不,真真,媽媽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和你無關,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想去救甄陽,你蓁蓁姐也是個善良的孩子,她知道你是媽媽的心肝寶貝,所以,她救你,是我,都是我,甄陽說得對,我可以救她的,但是,那時候,我心裏閃過一絲念頭,她是劉素君和穆易的孩子,我要她死,我想,雖然我後來決定救她,但是,這念頭已經阻延了我的行動,上天不能原諒我,上天不會原諒一個私心和嫉妒心都這麼重的女人,穆易沒有背叛我,我不相信穆易,我的固執,毀掉了我的家庭,現在,我的執念,我的怨恨,害死了我的女兒!”
她的聲音仿佛一點都不悲傷了,甚至,有一種看透世情的寂寥。真真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拉著張子菁的手,也不知道說什麼,隻是反複地道:“不,也不怪您,也不怪您,隻怪上天太殘忍!”
張子菁蒼白的笑了笑,拍著真真的手,道:“去,幫媽媽辦理出院手續,媽媽有兩件事情要辦!”
“媽媽,您要做什麼?我幫您去做,您好好休息!”真真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起來,之前的稚氣和純真都已經從她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沉穩和隱隱的憂傷。
“不,這兩件事情,都要媽媽親自去做!”張子菁緩緩閉上眼睛,腦子裏浮現起當日在醫院花園的一幕。她當著阿公的麵,細數明朗的不是,說她偷東西,說她騙錢才有大房子住,她用盡一切惡毒的語言去詆毀自己的女兒,當時,她的憤怒蓋過了理智,竟沒有留意阿公說的一句話,現在腦子盡在回蕩著當日阿公蒼白的辯解:你胡說,你胡說,你誣蔑我蓁姐兒,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