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茗慎黛眉間輕染了幾許陰雨連綿的惆悵,聲音微澀道:“榮華雖然生在鍾鳴鼎食之家,卻並非事事盡如人意,即便是潑天的富貴,卻也買不到 ‘一生一世一雙’的美滿姻緣,遲早要娶一個庸俗女子為妻,所以也隻能趁著尚未成家之際,多給自己的人生裏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罷了。”
“李太白曾經寫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樣的傳世詩句,《金縷衣》也曾唱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動人樂章,不正是在提醒世人及時行樂,莫要辜負了青春年少的好時光嗎?”
雛鸞聽得心裏一酸,眼底湧起了泛紅的淚意,心底的掩埋至深的委屈破土而出,驕橫尖銳的外殼逐漸龜裂,暴露出她內心最淒慘不堪的隱秘。
她雖然是正宮所出的高的嫡出公主,但因為母後和太子哥哥的早死,不得不折軟驕傲的腰肢,低下高貴的頭顱,匍匐在嫻貴妃和固*倫*公*主的淫威之下,心甘情願的當做麾下一枚精致順手的棋子。
因為想在深宮裏生存,隻有讓自己有利用價值,才能維持表麵的尊貴體麵,才不會被奴才們犯上欺淩,所以她變得世故諂媚,變得驕橫任性,變得蠻不講理,甚至明知道榮祿不喜歡她,還要死纏住不放,無非是不想連這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
但是如今,聽了茗慎的這番話,雛鸞不僅對她產生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還瞬間崛起了隱忍多年的叛逆本性,想她堂堂正宮嫡出的公主,若連最後的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個兒做主的話,這輩子活的,也太過窩囊了點。
那一刻,茗慎在雛鸞眼裏看到了‘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氣勢,她心知肚明,這個任性衝動的姑娘,不久的將來,就會義無反顧的選擇一種孤獨悲慘的人生。
那一刻,茗慎覺得自己邪惡得簡直不配為人,連她自己都望而卻步的情愛雷池,卻大力誘惑鼓舞著這個風華正茂的尊貴公主去以身試險,用虛偽的臉孔,將她一步步帶領進陰濕的沼澤裏,眼睜睜看著她泥足深陷。
其實,這個和碩公主除了刁蠻任性,偶爾會打雞罵狗外,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這樣殘忍的去設計一個掙紮在深宮裏的可憐女子,實在於心不忍。
但是轉念一想,若不硬起心腸,先發製人,那麼將來最可憐的人,便是她和哥哥了,對比之下,與其被人可憐,茗慎寧願做可憐她人的人。
於是,她閃爍瑩光的眸中,瞬間注滿了春暖花開的溫柔,緩緩地掏出一抹雪緞方帕遞給雛鸞道:“公主怎麼哭了?可是榮華言語莽撞,冒犯了您?”
“沒有,本公主隻是聽戲曲流淚,為古人傷感罷了!”雛鸞抬袖掩麵,吸了吸鼻子笑道,順勢將帕子接過,悄無聲息的藏進了寬大的袖口裏麵。
茗慎佯裝驚奇道:“公主對昆曲也有研究?”
榮祿幫腔插話:“不但有研究,公主自己還會唱上一段呢?”
茗慎喜道:“不知公主喜歡唱哪一段?剛巧榮華也喜歡昆曲,要不,咱們下去對唱一段?”
“好吧,那咱們就唱“驚夢”吧!”雛鸞抿唇一笑,旋即起身,跟隨茗慎下樓,此刻她粉光脂豔的臉頰,若借著燈火看去,簡直可以化作夕陽下一抹晚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