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欠誰的債(1 / 2)

那時,他覺得他的生命正在快速地流逝,即將終結。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想的是,那將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哥哥,也是他在人世的最後一眼,而後,他就將尋找紅妝去了。

他不知道紅妝在哪裏,但他死後,就有了無窮盡的時間,可以不斷地尋找紅妝。

而現在,他醒了,他沒死,那麼,就一定是得救了。

那時,會救他,得救得了他的,隻有梁紅葉了。

中了那條蛇的毒,原本是無藥可救的,可他,卻得救了,雖然身體還有些麻痹,虛弱無力,但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能聽能看能說能吃能動,那麼,身體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救自己的,但他能肯定,她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

在夢中,他知道自己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以為那是夢,那是紅妝,但他現在知道了,那不是夢,那不是紅妝……那是,她在照顧他。

他無法原諒自己將她當成了紅妝,但是,他卻也無法去責怪她。

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一次次地救過他的性命,沒有她,他根本活不到現在,他能去責怪一個無數次救過他、無數次為他涉險,卻沒有所求的女人?

這一生,除了紅妝,他欠她最多,但願他死之前,能還她的人情。

還是快些……快些了結這一切吧,早些隨“她”而去。

他在心裏想著,努力地想下床。

“嗚嗚——”一個激動又含糊的聲音傳來,他看過去,啞巴扛著兩桶水進屋,一看到他醒了,立刻將水桶放在地上,跑過來抓住他的手,欣喜若狂的樣子。

他被搖得有些難受:“我醒了,我沒事,你先扶我出去吧,我想去透透氣。”

啞巴立刻扶他出屋,拿了一把椅子給他坐。

他坐在屋簷下,看著眼前的濃蔭安靜的山林,久久不語。

陽光很燦爛,映得碧空亮晃晃的,但灼熱的光芒被參天大樹給篩洗過後,投到地麵上時,已經變得斑駁和柔和了許多,山風不斷,清爽得恰到好處,挾著草木的清香,令他舒服得恍惚。

屋前的大樹下,紅妝一身農婦的打扮,正在屋前用石頭搭起的灶台上切菜,旁邊的火堆上,搭著一個鍋子,鍋裏透著騰騰熱氣。

樹梢上,有幾隻飛鳥嘰嘰啾啾,跳來跳去。

這一刻,夜九忽然覺得,活著……似乎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

而後,他被自己的這種感覺給嚇到了:他怎麼會這麼想?

是因為死過了一次嗎?

真的以為死定了,卻活了過來,所以,想法和感受,變了嗎?

死亡,會改變一個人嗎?

他苦笑,心裏是滿滿的酸澀,像他這樣的人,活著已是犯罪,活得好,更是滔天大罪。

“我煮了野菜粥,吃一些吧。”紅妝端著一隻大碗過來,細細地用勺子攪拌,細細地吹起,舀起一勺子,遞給他嘴邊。

夜九不想讓她喂,但他現在很虛弱,未必有力氣捧起這隻碗,便張嘴吃了。

一大碗下肚後,他又吃了幾個野果子,感覺恢複了一絲力氣,才道:“說吧,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事。”

紅妝看了看啞巴,啞巴跑開了。

而後,紅妝緩緩地將他中毒後至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夜九。

夜九靜靜地聽完以後,第一句話:“你又救了我,大恩不言謝。”

他客氣而誠懇的態度,令紅妝很是意外。

她怔了一下後,微微一笑:“說什麼呢,我們本來就是夥伴。”

夜九看了她一眼,目光看向遠空:“逍遙王……就在這裏?”

紅妝道:“嗯,他就住在屋子後麵,你要不要見他?”

夜九緩緩搖頭:“不了,他大概以為我已經死了,暫時別讓他知道我還活著。”

那次在樹林裏,他一直在暗中盯著逍遙王,看到逍遙王危機在即,他想都不想就撲了出來,擋住那條毒蛇的攻擊,他知道,他始終是在乎這個大哥的。

但現在,不知為何,他對大哥的感情,忽然間就變淡了,淡到知道他就在咫尺,心裏卻幾乎不起波瀾。

是因為他為大哥賠上自己的性命,感覺還了大哥從小疼愛他的情債麼?

還是因為他已經明白,他跟大哥道不同不相為謀,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同時,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感覺……似乎又不太一樣了,他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男女之情,卻很堅固。

這種變化,是因為他知道,隻有她是真正地、完全地可以信任和依靠嗎?

她為了他,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能夠做到——這天底下,隻有她會如此了。

連他的至親,也做不到像她這樣。

紅妝隱隱察覺到他的變化,也說不上來他的變化到底是什麼,隻覺得他……似乎沉穩了一些,柔和了一些,也更滄桑了一些,是大難不死之後的深沉與安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