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無歡(2 / 2)

再相似的風景,也不是去年的風景,再相似的人,也不是去年的人。

思及此,他的臉龐又恢複一貫的淡漠,再也沒有半點波動。

月映華將他的細微表情看在眼裏,沒說什麼,隻是對身後的小龜道:“去通報一聲,就說三公子帶了一位客人,求見紅妝姑娘。”

小龜應了一聲,往浮雲閣跑去。

一曲終了,窗邊的粉衣女子站起來,環視樓下聽曲的眾人一眼,微笑著道了個萬福,轉身,婀娜的身姿,消失了。

眾人遺憾地離開,議論紛紛,滿口皆是讚美。

兩人來到浮雲閣的大門前,丫環已經恭敬地等候著了,一看到他們便道:“三公子,紅妝姑娘有請。”

夜九隨月映華走進浮雲閣,心裏對新的花魁“紅妝”沒有絲毫的好奇與好感。

在他看來,這個女人不過是個搶了“紅妝”之名與影像的女人罷了!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隻想找到他的寶貝,然後離開這個鬼地方。

浮雲閣跟他離開之時相比,沒有什麼改變,連桌麵上他用過的紫砂壺、青瓷杯和他喜歡的丁香花都沒有變,這讓他更是心生厭惡:她知道之前住的是男子吧,卻不將他用的東西換掉嗎?

上了二樓,紗簾重重,隨風輕蕩,如波浪蕩漾。

紗簾後,一個女子靜美、神秘的身影,若隱若現,饒是夜九再怎麼冷情,也有片刻的失神,幾乎要失聲叫出來:“紅妝?”

那是紅妝!

那一定是紅妝!

不必看得那麼清楚,他也知道,她就是他記憶中和幻想中的紅妝,絲毫不差!

他就像著了魔一樣,癡癡地看著那個女子,癡癡地走過去。

紅妝,就站在他的麵前,拈花微笑,美好如初見。

他呆呆在看著她,眼裏,幾乎流下淚來。

隻是,他已經沒有眼淚,眼睛因此而更紅了,泛著血一樣的色彩。

這是長大以後,他欲迎娶的紅妝!

年滿十六的紅妝,一定就是這副模樣,靜羽芳華,美好如斯。

一定是夢!

第一次,他夢到了活生生的、長大了的紅妝,沒有怨恨,沒有冷漠,隻有初見時的溫柔。

但願此夢長在,永不清醒。

然而,一個清亮的聲音,打破了他這六年來最美的、也是唯一的一個美夢。

“三公子,歡迎光臨浮雲閣!還有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魔咒,被打破了,所有一切複位,夜九回到冰冷黑暗的現實,心裏,又升起絕望。

終究隻是夢啊!

現實,永遠不會有那樣的美好與幸福!

回到現實中的他,終於看清,他以為是活生生的紅妝,其實隻是一幅畫,一幅栩栩如生的畫。

再美的畫,也不是真的——多麼令人絕望的現實!

三公子道:“紅妝姑娘,這位是夜公子,剛剛被皇上封為剪影將軍,過幾日將離京赴任,我帶夜公子來見姑娘,是想與姑娘下一盤三人圍棋,徹底分出個高下來,還請姑娘不吝指教!”

“三公子客氣了!”紅妝趕緊道,“三公子棋藝高超,天都恐怕無人能出其右,我哪裏敢指教?至少這位夜公子,也是人中龍鳳,棋藝自然也不在話下,我還得請兩位到時手下留情呢!”

她看起來從容,心裏,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真的是他呢!

一年不見,他多了一份沉穩,也多了一份冷酷,可是,他仍然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然而,此時此景,她卻隻能無語凝噎,視他為陌路人。

夜九的目光,從畫像上移開,落在她的臉上。

瞬間,他的眼睛,暮然瞪大,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龐,第一次出現了血紅——這血色,絕不是驚喜,而是憤怒!

極度的憤怒!

原本就總是泛紅的眼睛,此刻更是迸出烈焰般的怒火來。

她竟敢……竟然偷了紅妝的名字,冒充紅妝,出現在他的眼前!

紅妝的一切,豈是她可以染指和盜用的!

這個小偷!這個強盜!這個搶劫犯!這個罪該萬死的女人!

紅妝感覺到了他的怒氣,卻平靜從容,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露著珍珠般整齊潔白的牙齒,還有兩雜若隱若現的酒窩,陽光燦爛地看著他:“夜公子?”

夜九死死地盯著她,憤怒如同地底下沸騰翻滾的岩漿,在他的四肢百骸裏流竄奔騰,隨時都會噴薄而出,將他和身邊的一切燃燒、融化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