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髒。雪花落在我的手上,是那種肮髒的暗紅。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握住,快要透不過氣。
我隻覺得悲涼。
手上的血漬還沒幹。是從忘川身體流出來的。原以為那麼溫暖的血,冷了之後卻粘膩不已,越發的讓人嫌惡。
我無聲地微笑,當我把玉簪從忘川的心髒中拔起來。他的身體隻是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我趴在他的身體上,胸腔裏麵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冷,直到完全冰涼。
我真想就這麼一直抱著他。
可是他太冰了,我抱了好幾床被子給他蓋,他還是那麼冰。
為什麼蓋了被子還那麼冷呢?我努力地想,可是想不出來。還是去問忘川吧,他肯定知道。
興衝衝地跑到門外,雪竟然還在下。天色很暗,雪花落下來的時候我都看不清是什麼顏色的了。用手去接,然後拿到眼前看,看了半天發現是黑色的。仔細一看,原來是暗紅。
真髒!我連忙甩開。
“忘川,天上下的雪是暗紅色的呢,好惡心啊,你看到了沒?”
“忘川,忘川你在哪兒?”
“忘川你出來呀,到處都下著暗紅色的雪,好嚇人呢!”
“忘川!忘川你快點出來!!家裏有個人躺在床上呢!他的身體好冰,蓋了被子還那麼冷!”
我迷惑了。忘川怎麼還不出來?他沒聽到我在叫他嗎?我又大聲地喊他的名字,還是沒人理我。聲音回蕩在穀裏麵,好像整個卿穀都在喚,“忘川!忘川……川……”
我突然覺得好害怕。連聲音都帶了哭腔,不住地揉眼睛。這時候發現手裏握著一根玉簪,這個玉簪是忘川送過我的!
頭發在風裏散成一片。
這樣讓忘川看到了可不好。我連忙把頭發往上挽。一邊挽一邊想,這個簪子怎麼會從我頭上掉下來呢……還好握在手上……要不然摔碎了就後悔死了……可是這簪子是怎麼掉下來的呢……我一直都帶在頭上的啊……還是特意帶給忘川看的呢……當時他躺在床上淨說胡話……然後我照顧他喂他喝藥……他還不乖打翻了藥碗……嘻嘻真是個小孩子呢……還說了好多話……越說越大聲……把我的頭都吵得疼了……我把耳朵捂上了他還在吵……然後我就拔了頭上的簪子紮他他才安靜下來…………忘川你說他是不是很不乖啊……
我吃吃地笑。
忘川在我前麵衝我招手,他說,眉兒,過來。我高興地跑過去,卻發現他還是那麼遠。好奇怪。我拚命地跑,卻怎麼也夠不到他的手。跑了好久好久,隻看到忘川對著我笑,卻怎麼也摸不到。
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已經沒力氣再跑了,隻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青靴,我驚喜地抬頭看,卻已看不清他的臉。用盡最後的力氣,我向他伸出手,“忘川,我好想你,你不要走。”
我所求的,不過幾個字而已。
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麵,隻有我和忘川兩個人;從最初的相識,到相知、相戀、相愛,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甜蜜。卿穀的夜晚,深藍的天空,撒滿了星星。我教忘川唱童謠,教會了就讓他唱。他的聲音低柔而好聽,我一首接一首地教,他一首接一首的唱。
“正月瑞香香芬芳,二月桃花淡淡紅,三月牡丹賽芍藥,四月石榴滿樹紅,五月菖蒲對好酒,六月荷花水麵紅,七月劍蘭滿堂香,八月桂花滿路香,九月菊花普天下,十月雞冠似血鮮,十一月梅花雪裏白,十二月茶花送過年。”
“炒蠶豆、炒豌豆,劈裏啪啦翻跟頭。”
“天上星、地下釘,掛油瓶,油瓶滑,掛寶塔,寶塔高,掛鐮刀,鐮刀快,割韭菜,韭菜長,割兩行,韭菜短,割兩碗,爺一碗,娘一碗,小丫頭打了一個蘭花碗。”
……………………
就這麼唱啊唱,唱到太陽出來,月亮下山,唱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我們兩個頭發都白了,他還在唱童謠。我們就這麼靠著,唱著童謠,手拉著手,一起睡著,再也不分開。
多麼的美滿幸福快樂。
所有的前塵往事,都忘記吧。所謂的真實,哪有夢中來得快樂?那些不快樂,全部都鎖起來吧,然後扔到靈魂的最深處,再也不要想起。
可是那回憶卻不斷地反抗,提醒著我一切的過往。嗬,再苦再鬧又如何,我隻要快樂就好。
有這麼一個人,他很溫柔,會給我唱童謠,還要與我白頭偕老。他的名字,叫做忘川。
我,隱隱約約記得有一個人,他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