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女兒、女婿、外孫三口人老早就開車子從縣城來了。
在廚房老伴和女兒忙活著中午的宴席,老伴對女兒馨竹說了老漢要下江南打工的事,女兒一聽就不願意了。
女兒說:“媽,爹馬上就六十歲了,快六十歲的人背井離鄉去打什麼工?是你們沒錢花了麼?從今年開始,我和弟弟每人每個月給你們五百元,行不行?”
老伴說:“不是缺錢,你們是不知道,從鄭州回來這幾個月沒活幹,沒事做,你爹就快瘋了一樣,能有人用他,他高興的不得了,因為他認為這社會他還有用,還沒有被這社會拋棄掉。再一個老板給他的活是輕活,是他幹得了又會幹的。”
“你們老了,不知道現在社會情況,老板用你,給你發工資,是要你給他出力的,聽他使喚的,父親一輩子心強氣傲,不受人氣,一個人去那麼遠,又一去一年,你會放心他嗎?”
“他那麼大年齡了,社會上風風雨雨他經曆了許許多多,在外邊他知道該怎樣把握自己,照顧自己。他去的雖然遠,雖然一走一年,但去的人都是我們這個鄉的,老板是我們這裏的,出門在外,全是老鄉在一起,會互相照顧,應該說是會讓人放心的。”
“媽,不管怎麼說,爸這麼大年齡去打工,別人會議論我和弟弟養不起老人,這事我得和弟弟商量一下,看弟弟什麼意見。”
女兒說完就出了家門,去外邊用手機和弟弟商量去了。
中午這頓酒席應該說是很豐盛的,女婿一直給嶽父敬酒,外孫小航今年十一歲了,也知道給姥爺敬酒了,幾杯酒下肚,老漢話多了,他認為下江南打工這事該攤出來亮亮相了,他說:“馨竹,金林(女婿),過罷年我想隨新巾村的劉明林去浙江做水泥瓦,分給我的活是看大門和打掃衛生,你們看中不中?”
女婿金林沒加思考就接上話了:“爹,你馬上就六十歲了,出去打工,會讓別人說我們養不起老人了,你們二老花錢,我每月給你們一千元,夠不夠?”
“金林,馨竹,這十幾年自你弟弟當上軍官後,你們姐弟就沒讓我接濟過,我和你媽做莊稼、做生意,除了日常開支也每年有節餘,咱們家不缺錢。作為年老人最怕沒活幹,沒人用你了,就是你什麼也不會幹了,你就是被這個社會淘汰了,那就離死不遠了。”
金林忙接著說:“爹,你是到了不需要幹活的年齡,你可以出去遊遊玩玩,趕個集上個會,找幾個老年人嘮嘮嗑,看看戲,打打牌,搓搓麻將也會過的很充實嗎?”
“金林,你不知道,一個下力出身的人,那種退休幹部,領養老金人過的日子你爹享受不了。你爹生來就是體力勞動的命,農民的習慣就是活到老,幹到老,小車不倒隻管推,生命不息,勞動不止,一個農民不會勞動,那就是沒有生命了。”
老漢的慷慨話語讓金林沒話說了,人生在世,一個人一種活法,人隻要是幹自己喜歡幹的,做自己喜歡做的,這就是活的幸福,活的自在,活有其所,強人所難,按自己想法指揮別人,那都是不應該的。
老漢和女婿又幹了一杯酒,他把目光投向女兒:“馨竹,你最懂父親的心,我希望你支持我。”
馨竹放下筷子喝了口紅酒說:“爹,聽我媽說你把合同都同人家簽了,你一生啥事都是自作主張,作為女兒,又不能守你身邊,你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誰也照顧不到你,要自己愛護自己,好自為之。”
老漢滿臉喜色:“還是女兒了解父親,馨竹,罄柏(兒子)那一關就拜托你給通融通融了。”
“我已和罄柏商量了,你兒子說木已成舟,就順其自然吧,好在南京離你去打工的地方不遠,他開車走高速四、五個小時就到了,他叫你要愛護好自己,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保持身體好就是兒女的福,去到安頓好後,他會開車去的,如果看到你狀況不好,他會把你拉車上送回老家的。”.
正月的日子過的很快,初六這天馬上就到了,這天女兒家三口人早早就開車又來到娘家,她們一家要和老父親告別一下。中午吃的又是酒又是肉,吃過中飯,金林舉著小錄像機給老漢留影,並說回縣城後製成碟,給老漢寄去,想家人時可以放放碟滿足一下對親人的思念。女兒又把老漢的破手機換了一部新牌子的,功能全的,並且教他如何使用,啥叫親?還是血緣親呀。
照完相老伴給老漢整理行裝,又是被褥,又是大衣,還有換洗衣服包了兩個大大的包袱,行李箱裏老伴把吃食給塞滿了,炸的雞塊,魚塊,素肉,豆腐幹,還有兩瓶女兒帶來的好酒,老伴恨不得把家裏好吃的全讓老漢帶走,又把手絹包好的一千元錢塞在老漢內衣口袋裏。女婿金林又塞給老漢一千元錢說:“窮家富路,寬備窄用。”
下午兩點,一家人坐上車去新巾村。新巾村是個大村莊,老板明林就住村子中央,村中央是個十字街,有很大空地,空地停有三輛轎車,一輛大巴,一輛大貨車。出門打工的人巳陸陸續續來這裏集中了,騎摩托來送的,開農用三輪車丶四輪車來的,開汽車來送的,都是一家幾個人來送一個的。這種場麵,老漢、老伴送兒子參軍時遇見過,那是一家人在送年輕人,送剛成大人的孩子,而今天,出去做工的人大都是有家帶口的青年男人,中年男人,象楊波老漢這樣男人隻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