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菱角和荸薺，在渚國這些東西也是要看著季節才有，其他地方根本見都見不到。小時候，家中池塘裏的菱角熟了，他就和夏彥鬱一起乘著船采摘水麵上的菱角。這童年的美味，自從他離開家，背棄了他的姓氏，他便連想都不敢想。
“你若不喜歡，倒了就是了，怎麼還哭了？”展伊不明所以地問。
“不，我很喜歡！……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先吃！”說完，柳彥初逃似得奔回自己的住處，蒙著被子大哭一場。少年時的艱辛和委屈，親人的背叛和拋棄，柳彥初一股腦兒的發泄出來。待漸漸哭累了，抬頭望見夜空中一輪明月，此時正是萬家團圓，闔家歡樂之時，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沒有點燈的房間裏，多年來深埋心底的那股冷清直透心肺。
恍惚間，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散發著熟悉的香氣。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發呆？……好點了嗎？大家都等著你呢……”展伊走進門，將燈點亮。
柳彥初慌忙抹幹臉上的淚痕道：“你們一家人團聚，我去算什麼？”展伊走近他，勾起他的下巴，凝視半響，直到他臉似火燒才吐氣如蘭道：“這裏就是你的家，少了你，怎算是一家團圓！”
柳彥初抬起頭，雙眼熠熠地盯著展伊的臉。
“家？”多少年可望而不可及的夢，多少次回想都會令他如墜深淵的念頭，他已背叛了一個家，他還有資格重新擁有它嗎？
展伊讓人伺候柳彥初梳洗打扮一番，便牽著他重新入席。
柳彥初望著她的側臉，空蕩的心裏忽然多了些什麼，宛如吹進了一絲春風，暖暖的，再也不是隻聽得見回聲的寂寞。
她說給他一個家，或許，他應該試著相信她。
這一年，柳彥初為展伊誕下一女，名喚展寧。
展伊抱著女兒欣喜地對他說：“你看她長得像不像你？長大又是個美人胚子！”柳彥初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忽又想起她說過生子償債的話，一顆心頓時像被人揪了一把，喘不上氣來。柳彥初一把抱過女兒，緊緊摟在懷裏說不出半句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你看你，好好的，怎麼哭了？”展伊抹去他紛紛落下的眼淚。
“求你……彥鬱欠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求你別拿孩子抵債……別分開我們……”柳彥初哭得肝腸寸斷，他知道五百萬兩銀子他根本無力償還，可是要他和孩子分開簡直是在剜他的心肝。
展伊望著他滿麵淚痕，原先的喜悅都化作一聲無力的歎息：“彥初，我待你的心，你若是還看不見……罷了，我放你和孩子走……你心中若沒有我……這孩子不要也罷……從此你我各不相欠！”
你不要我們……不要我了？柳彥初抱著孩子的手不停顫抖，他想站起身，卻連一點力氣也沒有。最終，他一步一挨的走出房門，每走一步都像踏在刀山火海，疼得撕心裂肺，疼得肝腸寸斷。
為何會這般痛苦？他不是得償所願得到了女兒嗎？為何會覺得被生生撕裂了？他不還是孑然一身的他嗎？不！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他的心不在了，他的心早已遺落在那個叫展伊的人身上，沒有心，他如何活？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相信嗎？
他忽然記起那個夜晚，她在他耳邊呢喃的話語，當時他隻想守住自己的心，對她不聽不看不願相信，可是，後來，後來，她給他一個家，她待他無微不至，她說要跟他白頭偕老……
原來他不知不覺間已然相信了她。
“你既然不稀罕這個孩子，又為何說要拿她抵債？”
柳彥初忽然轉過身，他要問個明白。
“………我說我愛你，你相信嗎？”
展伊答非所問，定定地望著他。
“……”柳彥初看看孩子，又看看她：“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