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天佑父親回來後,他們家就被的鬧雞犬不寧。首先是,天佑父親見到天佑母親就衝上去一頓暴打,家裏值錢的東西差不多都被他打碎完了。再然後是,他天天提著刀子到處找天佑,要把自己的親生兒子,他眼裏所謂的野種幹掉。那時候,天佑在上初中二年級,成績很好,因為是住在學校裏,隻是周末回家,並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周末,天佑回家了。那個夜晚,大概是光線不好的緣故,天佑父親沒有發現天佑的回來。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天佑給父親打洗腳水,暴露了目標。天佑父親鬼迷心竅,有心想把這個所謂的野種除掉,但他很淡定,一點不著急。他雖然神經病了,卻有著自己的如意算盤。那個夜晚,當天佑睡到半夜的時候,天佑父親向他發起了攻擊,因為天佑回家後就有人提醒他提防自己不正常的父親,所以睡覺時倒以清醒,當他父親拿著繩子悄悄地套向他脖子的時候,天佑的心在哭泣。他一直還以為人們對他父親有偏見,有意離間他父子倆,沒有想到,父親還真的向他下了手。後來天佑曾向我說起那一刻他的心已經死了,達到了歇斯底裏的悲傷,他橫下心,打算在床上等死了。但是,家裏的人都在提防著他的父親,所有人都沒有睡好覺,其中就有天佑的奶奶,老人家愛護這唯一的孫子,就一直在關注著這邊的動向,天佑父親的舉動被天佑的奶奶發現了,老人家一路跟了進來。
天佑的父親終於動手了。他拿起繩子,露出猙獰的得意的笑,毫不手軟的把繩子遞向親生兒子的脖子。天佑的奶奶緊跟在後麵,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老人家揮起拐杖,猛烈打向瘋癲兒子的頭。天佑父親冷不防遭遇襲擊,踉踉蹌蹌的抱頭鼠竄。天佑奶奶趕緊跑過來抱住孫子,老人家聲淚俱下的喊道:
“畜生啊,虎毒不食子,你坐牢坐瘋了也就是了,你還要來陷害你的兒子啊。老天啊,我怎麼養出這樣狼心狗肺啊。”
老人的哭喊驚動了天佑的一家人,這個家已經被天佑的父親鬧得不成樣子了,天佑的母親和兩個姐姐妹妹,也是哭得聲嘶力竭。那個夜晚後,天佑的父親曾經組織了好幾次刺殺活動,但都沒有成功。那年的春節過後,天佑輟學,跟著他的一個遠房親戚,打工去了,他的媽媽和姐姐也不堪其父的折磨,也是出門打工去了,他的妹妹則去了一個親戚家寄讀,天佑的父親的瘋病越來越厲害了。一家子人,就這樣四分五裂。
年紀輕輕就出門打工的天佑,顛沛流離,四處奔波,最終在上海穩定下來。那個春天,他回到闊別六年之久的家鄉,在青龍潭祈雨大會上,我們兩個老同學得以相遇,他向我說起了這些年他的故事。
天佑出門打工那年十五歲不到,正是青春年少,正是像風一樣的季節。十五歲的少年的臉,本來應該是陽光普照的,然而,我的同學他卻沒有擁有該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因為他那時刻想置兒子於死地的父親,天佑隻能在暗殺的陰影和恐懼中度日。為了擺脫這種非人的生活,他隻得被迫離開。歲月過早的負擔落在了他幼稚的肩膀上。跟隨著他的那個遠房親戚,天佑首先來到了雲南。他參與的第一個工作是開鑿火車隧道。那裏當時在修一條跨境鐵路,那條鐵路要經過地質地貌極其複雜的山區,山峰支離破碎,陡峭而冷峻,很多地方得通過開鑿隧道才能順利通過。天佑在這裏一幹就是半年,那半年時間,他從一個細皮嫩肉的讀書娃轉變成了一個皮膚幹裂,兩手粗糙的打工者。最開始的時候,他不適應那裏的氣候和飲食,生了一場大病,忍受了不少白眼。因為他還不是成人,工頭發工資就隻按半價付給他,實際上,他幹的活沒比一個成年人少多少。在那裏,天佑體會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態的炎涼。幹了半年後,天佑手邊存了一筆錢,他早已討厭這個地方,就謀劃著逃離。跟天佑在一起打工的有一個山東來的小夥子,他經常給天佑說起外麵的世界是如何的精彩,大城市是如何的漂亮,這引起了我的同學的好奇。終於,在一個停工的下午,工友們出去享受生活的時候,天佑跟著那個山東小夥子跑到了昆明,買了去北京的票。天佑說,當火車路過六盤水的時候,他很想下車回家去,他特別想家,可是,想起那個已經名存實亡的家,他冷心了,一咬牙,終於一路到了北京,淚水打濕了一個十五歲少年的衣襟。
天佑到北京後,第一次來到大城市的他,一派茫然。山東小夥和他在北京漫無目的遊蕩了一周後,兩人的錢差不多快用完了,流浪到昌平區,在一家磚廠找到了一個工作。那家磚廠的老板唯利是圖,幹有好幾種營生,從事一些不正當的生意。其中就有一間專門出版盜版書籍和盜版光碟的新聞影像傳媒公司。天佑在磚廠幹了一段時間後,由於勤勞聽話,被老板要到了印刷廠管理那些盜版圖書。在那裏,他有幸讀到了很多中外名著,知道了薩特,卡夫卡,曾經一度,我的同學還天真的做了文學夢,想跟隻有小學文化的沈從文一樣自學成才,當個作家。我同學說,那些盜版的圖書,跟市麵上新華書店賣的圖書質量一樣好。我同學在那家盜版書出廠公司呆了一年多,這一年多,他博覽群書,提高了知識文化水平。老板很賞識他,了解他的情況後,甚至打算送他去學校讀書,但後來那家公司被人舉報關閉,老板也被公安局帶走了,我同學隻好帶著遺憾離開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