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月如童話般夢幻,我們貪婪地享受著這段好似偷回來的時光,親昵地像一對真正的情侶,遊曆在法國的浪漫氣息中,對愛卻絕口不提,煙雨更快樂的像個王子,他以為遙遠的維多利亞港灣不會知道我們在浪漫之都的約會。
我們在夜幕來臨的時刻盛裝出巢,遊動於魅惑妖嬈的紅磨坊,直到被酒精和康康的熱力灼傷才肯罷休;我們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中挑釁地放起中國的風箏,尖叫著歡呼線那端掙脫而去的身影;我們宛若含羞的少女,舉起純白的遮陽傘,在阿普勒蒙的花園中欣賞英式園林,在土耳其小亭中唱歌,仿佛這便是屬於我們的莊園。
因為我太在乎,因為我太要強,因為我太清醒,因為我太孤獨,所以從來都讓自己處於高度警備狀態。而這兩個月的盡情揮灑,是三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放縱,幾近淪陷,但是我不能,現實不能。
像有預感一樣,清晨便睜開眼,看看酣睡一旁的煙雨,我知道今天便是夢幻被打碎的日子。半靠起身,被子齊在腋下,呆望著窗簾上波浪翻滾的向日葵,我在等待著,或許這三十年來我一直都在等待著。當上午的第一縷陽光打透了窗簾落在雪白的床單上,我看到自己的手機振動起來。
“爺爺”,我盡量讓聲音不要那麼僵硬。
“你沒在辦公室”,戴老先生的聲音古井無波。有時候看到他,我會覺得上帝是公平的,他賦予這個人智慧、財富、地位,卻不給他天倫之樂,幼年喪母、青年喪妻、中年喪子,唯一的親人卻又因家族安排的婚姻幾乎不怎麼在他身邊。
“嗯,是的,有個朋友來法國度假”,腦子裏想了很多,話卻清晰地說出。
“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讓他周六必須回香港,出席小慈的生日Party”,是他一貫殺伐決斷的氣勢,他一定看到了那些照片,在紅磨坊、在普羅旺斯,在阿普勒蒙,“青兒,你一直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別讓爺爺失望”。
“爺爺,我知道該怎麼做”,呆滯地收線,我用力地閉上眼睛,沒有眼淚,因為我的心早已堅硬如鐵。嘴角抽出一絲苦笑,像貓一樣蜷縮起身體,鑽入煙雨的懷抱。這個小男人,在學習諸多課程的同時還必須學習一些防身術以應對綁架或者騷擾,常年的科學訓練讓全身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勻稱得像羅丹手中塑就的藝術品。所以我總是不斷地提醒自己,“蔡天青,你不愛他,你隻是需要這個男人而已”。
煙雨沒有被吵醒,隻是習慣地抬手將我攏在胸前,冰冷的唇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我用盡全身力氣咬了一口,牙齒仿佛在打顫。
“啊”,煙雨尖叫著醒來,雙臂把我推在眼前,“怎麼了,做噩夢麼”,他一定很痛,卻又強忍著不發作。
“沒有,隻是我們必須醒來了”,我沒有表情地回答。
“哦——,嫌我睡覺冷落你了?”他壞笑著貼向我,卻被我推開。
“不,是徹底地醒,因為爺爺知道我們在一起”,我停頓片刻,轉身把頭別向窗外,“他剛剛打來電話,要你周六回香港”。
一整天煙雨都不怎麼說話,我從公司下班回來,看見他正坐在草坪的秋千椅上發呆。順手把手包和外套交給菲律賓女傭芭芭拉,我脫下漆亮的高跟皮鞋,拎在手裏走向他。腳下的小草看似柔軟卻很紮腳,每一步都比平日走得艱難,我卻盡量讓自己的步伐優雅輕鬆,因為我的王子正坐在秋千上看著我。
終於走到了,我打開高高盤起的發髻,任由它們散落在肩頭,然後安靜地像一滴露珠一樣坐在他身邊,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
“煙雨,你知道剛剛走過草地我想起了什麼麼”,他撫摸我的頭發卻不回答,“我想,天啊,我竟然就是人魚公主,當我擁有了迷人的雙腿,走在大地上雖然優雅得像在跳華爾茲,卻每一步都鑽心的疼。然而,這疼我卻不在乎,因為王子就在那裏等著我去給他跳舞”,我的頭自他肩上移至胸前。
“也許我真的是那隻孤獨的美人魚,用歌喉、長發、魚尾換回一次與王子邂逅的機會,到頭來隻得到一個消息——在很遠的地方有位美麗的公主,她才是王子愛的歸宿”,我輕柔地講述著,讓自己的憂傷織成一張網,網住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