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弓者身著墨色勁裝,麵容嚴酷,正是照顧過我的風烏,而他身側的那人,青衣廣袖,容貌俊美,清淡月光投於他身上,越發顯得氣質超卓,雍容爾雅,正是那天人如玉的蕭容。
西周國的蕭丞相!
我氣得咬牙,狠狠得瞪著他,眸光冷冽。
他卻手握馬韁穩坐馬上,靜靜得望著我,嘴角分明掛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我緩緩得舉起弓,另取了一支箭,毫不猶豫得射了出去,箭離弦的那一刻,我揚聲道:“風烏,這一箭還給你!”緊接著,我聽到了風烏的慘叫,他捂著傷口望向我的眼神森冷異常。
傷不致死,但右臂已廢,以後恐怕難以用劍。
我嘴角含笑,按箭搭弓,又是一箭,直衝蕭容而去。
隻見他略一側身,箭角擦過他的衣袍落到遠方,我取箭再射,次次直逼他胸口,直至整個箭囊空了,他依然麵色淡然得看著我,眸光隱含深意。
我緊緊得捏著弓,遙遙眺望蕭容,恨聲道:“大家全力撤離,莫要戀戰,瑉城就在後方,那裏易守難攻,入了城我們便有一線生機!”其實瑉城何種情況我並不知,但是此時最重要的是給人生的希望,方能激發出無限的潛能。
眾將士高呼:“誓死守護公主,誓死守護大周國!”每個人的眼睛都赤紅,近乎瘋狂。
我丟了弓箭,順勢從旁邊的侍衛手裏接過一杆長矛,連連戳刺。如此近的格鬥我自是吃虧,不消片刻,身上已經充滿劃傷,發鬢也亂了,披頭散發的樣子想必更加癲狂。
再抬首,我見蕭容麵色已有些蒼白,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
身旁的朱副將痛苦得握著傷口,嘶啞著嗓子勸道:“公主您先走,不然來不及了,守住瑉城才是關鍵!”他的麵孔因為疼痛扭曲著,臉色紅的駭人。
我突然意識到,蕭容並不是來追捕我的,他大概也未曾料到我竟然出現在戰場,那麼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攻占瑉城,在此與我一戰實屬巧合,糾葛怨恨,偏又狹路相逢。
看來瑉城果真是軍事要地,不然怎會出動蕭大丞相。
我嘴角勾起一抹料峭,挑釁得望著蕭容。
我發誓,此次我便是死了,也不願淪為你的階下囚!破釜沉舟,魚死網破,瑉城我守定了!
而朱副將已經嘶啞著吼道:“內圍的第四隊與第五隊聽令,火速護送公主前往瑉城,緊閉城門誓死守護!”
戰場的士兵失去理智得狂吼:“喏!”瞬間便聚攏到我周圍。
我知軍情緊急,不可再延誤,便也不做言語,揚鞭策馬,衝著東方而去,身後是上千的軍士,鐵蹄聲震耳,浩浩蕩蕩。
突然,我聽到蕭容冷冷下令:“隸隱出列,速帶一千人從側方圍堵安國公主,隻需活捉,不可傷及性命。”
我變了臉色,側首望他,原來,他依然不肯放過我,可笑林荊居然認定他不會傷害我。
蕭容喜歡我,他自己說過,辛逝說過,林荊說過,甚至連伏遙也在懷疑……可是惟獨我知道,那不是喜歡,是一種對得不到事物的執著。我對他從未卑躬屈膝,曲意逢迎,故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望,特別是我與他世仇,他想看到我對他屈服,向他求饒,甚至奉上自己的真心。
做夢吧!
自從遇到蕭容,我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刺殺父親的是他,逼死母親的是他,挑撥離間的是他,擾得天下大亂的也是他,囚我辱我的更是他!
我與他的仇,不共戴天!
我衝他笑了,笑得冷冽,他也盯著我,緊抿了唇,彎出的弧度極是剛毅,看不出一絲感情。
我回首,策馬急馳,迎著淡淡的晨曦,將紛亂的戰場拋置身後。
蕭容,瑉城見!你斷定邊關的兵力不敢動,屆時伏宸的四萬精兵一到,那裏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往後,這亂世,我誰都不會再依靠。伏遙,以前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為了愛情我放下身段,卑微如同塵埃,如今,幡然醒悟,我剖開真心,完全將自己展現開來,到頭來卻並不知你是怎樣的為人,以往的十八年,我看到的居然隻是一個麵具,一個專門戴給我看的麵具。
我愛的那個人,他是否真的存在過……
天邊的朝陽如一抹妖嬈的粉紅漸漸舒展開來,延伸成耀眼的紅霞,濯濯日光中,我看到了瑉城,巨石砌城牆,巍峨壯麗,粗重的門板漸漸敞開,迎接著我的到來。
身後隸隱的一千人馬緊緊尾隨,卻也鞭長莫及。
片刻,孤城閉,連角起,我卸盡妝顏,勁裝挽發,立於城樓,俯瞰城門越聚越多的敵軍。
我知道,朱副將以及留下斷後的那些將士怕是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