腎衰患者大都睡眠不好,張啟文也一樣。東奔西走忙碌了一上午,感覺渾身上下都很疲憊,但等到吃完飯歇在床上時,卻怎麼也睡不著。秀英見狀就在一邊埋怨,說你這人真是,自己的身體都操心不完,還總放不下廠裏那些事。又說,市裏領導不是答應幫你們忙嗎,那下午就在家等消息唄,你這身子骨逞不得強,到時若是累倒了,隻怕你想管事也沒能力管了!張啟文想想這話也對,就給嚴亞軍去電話,叫他們下午盡早趕到市法院去,帶上相關資料,把向騰飛公司索賠的手續辦齊來——上午去法院時,正碰到本案主辦人老李下班,老李下午三點要出差去鄰市督查另一個案子。經協商,老李答應出差前擠時間來一趟法院,幫廠裏辦理一下索賠手續。張啟文怕他們去晚了耽誤辦事。
接下來似睡非睡的躺了一個來小時,嚴亞軍終於打來了電話,說他們已經把法院那邊的事辦好了。嚴亞軍還打聽到,萬老板此次以相同方式詐騙了五筆錢,涉案金額將近兩千萬。根據騰飛公司被封存資產的市值和相應的賠償比例,水泥廠大約可以獲賠50萬左右。張啟文聞訊籲出一口氣,說50萬確實少了點,但多少也算挽回了一些損失。
而後嚴亞軍他們又去了市工業局,就本廠遇騙一事向莫副局長打探消息,看上邊領導有何舉措。這時候也就三點來鍾,張啟文覺得上午梁副市長剛剛答應這事,市裏未必會這麼快議出結果來。孰料嚴亞軍剛一到達工業局,就給張啟文來電話通報消息,說莫副局長剛才接到了梁副市長的電話,說市裏拿不出辦法幫助水泥廠,要工業局自行尋找解決問題的途徑。嚴亞軍說,莫副局長眼下跟原先劉局長一樣,正坐在辦公室發愁呢!嚴亞軍還說,他們三個打算立刻上市政府去,看能不能找著梁副市長理論一下這事。張啟文心裏涼涼的,他知道就工業局這麼個吃財政飯的機關,是絕對找不出錢來幫助下屬廠子的,別說是這麼大一筆款項。他想這事歸根到底還是得靠市裏想辦法。考慮到嚴亞軍他們沒有機關工作經驗,很少與上麵領導打交道,張啟文這時連忙叫住嚴亞軍,要他先讓李衝鋒開車過來接自己,等他一道去市裏找梁副市長。
梁副市長今天過得很不爽快。今天上午,工業局劉局長患腦血栓住院的消息在市府各機關迅速傳開了,大家都知道劉局長患病前曾被他訓了一通,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劉局長昨晚在家喝過悶酒卻是事實——據前去探病的人回來講,老婆見人就說,她家老劉患腦血栓跟昨晚喝酒有關,原因是白天上班時挨過領導的剋。上午得知消息後,梁副市長也去醫院看望了劉局長,劉局長老婆當時沒有當麵向他提這事,但心裏對他的那份不滿卻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除此之外,還一件鬧心的事是,他提出的解決水泥廠問題的方案在下午市政工作會議上未能獲得通過。為此他預先跟莫副局長了解過,知道水泥廠生產區大約占地五十畝,估價約450萬;之後又跟市裏張書記、王市長作了請示,得到了他倆的認可,不料下午開會議到這事時,常務副市長高天忽然跳出來反對。高天以往跟他關係不錯,隻因為王市長年事已高行將退休,上麵將他倆列為未來的市長候選人,這才明裏暗裏與他作對。但人家台麵上說出來的理由卻很充分:國企土地收歸國有早有決議,如果現在開先例將水泥廠生產區用地留給企業自行處置,其他改製國企勢必效仿,到時局麵可能難以收拾。聽他這麼一說,張書記、王市長等人隻得轉變態度。這一來可就把他害苦了。他知道萬老板借去的那500萬塊錢對水泥廠的職工意味著什麼,他也猜想得出萬副省長對於下麵相關人員為這事跑到省裏去找他心裏究竟有多惱怒;他還知道,眼下市裏雖然沒人追究他責任,但人們背地裏早已認定他對這事脫不了幹係。可氣的是,眼下明知高副市長是有意拆他的台,踩他的疼腳趾頭,讓他上下難做人,但他卻又奈何不得人家。於是,當秘書告知張啟文他們求見時,梁副市長很是為難,對於下麵改製企業的幹部,顯然是不能像對工業局莫副局長那樣隨便用幾句話來打發,得努力穩住他們,不讓他們鬧到書記、市長那裏去,更不能讓他們上省城給萬副省長添麻煩,但眼下他又拿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來安撫他們;思索良久,梁副市長隻得指示秘書給張啟文他們回話,說今天事情太忙,叫他們改日再來。
張啟文他們自然是不了解這些,隻認為梁副市長是有意推諉。這時大家正坐在市府傳達室門口等候梁副市長召見,見梁副市長秘書如此回話,大家一時群情激奮,立刻跟旁邊看熱鬧的人訴說起了廠裏下崗職工的苦楚,罵上麵領導不講良心,李衝鋒這時幹脆就往地下一躺:“他媽的,今天他梁副市長要是不給個說法,老子就躺在這裏不走,看他有膽量叫司機從老子身上壓過去嗎!?”
望著橫臥在市府大門口的李衝鋒,張啟文本欲叫他起來,但幾經猶豫還是隨他躺在那裏,心想事到如今,這樣幹也許是一種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