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沒有認真,說幾句肉麻的話哄騙二老很容易,但因為她和夏初的約定是認真的,那些表明心跡的肉麻話,她反而出不了口,所有的世故機變,都不複存在。
老先生見她索要的報答不是世俗的金錢利益,心裏的不快散去了一些,對她鑽這種空子變相來要求他們同意婚事的行為有啼笑皆非之感:“你是女的,如果我們真把初兒交給你,你又準備怎麼保護他?”
他的語氣不嚴肅,但冬末的回答卻十分認真嚴肅:“我會一直陪著他,讓他保有單純快樂的心境,不受世俗人情的傷害。”
夏家二老對夏初最深的憂慮,就是自己年紀已老,能看護他的時日漸短。而夏褀這個長兄雖然對幼弟關愛備至,但他畢竟有家庭有事業,年齡也長夏初二十幾歲,也沒有可能真護著幼弟一輩子。至於夏褀的兒女,他們從小就覺得這個小叔叔實在占去了祖父母及父母的太多關注,雖不至於惱恨他,但心裏難免存著芥蒂,想讓他們照顧他的餘生,他們能做到的,大約就是讓他有足夠的金錢,衣食無憂了。
可是,夏初是個純感情的人,對於他來說,金錢是所有需求裏占最末的東西,有人愛他,也有人需要他愛,才是他最快樂的事,甚至可以說是生命的源動力。
若這世間,沒有愛他的人,也沒有需要他愛的人,他的生命將可以預見的荒蕪下去。
那樣的荒蕪,不是真正愛他的人能想象、能容忍的事。所以他們在警覺需要策劃自己身後最放心不下的人的後半生時,他們就想替夏初找一個能陪他一生,愛他,也被他愛的人。
隻不過放在現在這種功利性極強,處處充滿變故的社會,即使是用利益牽絆,想找願意陪伴夏初這種不受世俗認同的“正常人”一生的人,都已是件難得的事,至於愛他,也被他所愛,那更是難上加難。
二老左思右想,加上夏初纏著要出來曆練,他們就動心了,覺得確實有必要讓他出來碰一碰運氣或者黴氣,看看他能不能真的獨立自主的生活,又或是遇到一個能相伴一生的人。
這種想法,他們自己也知道實在是太過僥幸,可沒想到夏初出來一趟,竟真的就把這份僥幸變成了現實,竟真的碰到了他認定一生的人。
有個女子能夠不計較世俗目光,惜取夏初的單純,真心愛他,願意陪他一生,護他一生,自然是運氣;但若那個女子的出身不好,會連累夏家“門楣生灰”,那卻是黴氣了。
所以冬末和夏初的事,二老一直在同意與否之間搖擺不定,不同意吧,怕會誤了夏初一生;同意吧,到底心有不甘,覺得自己的兒子雖然某些方麵有缺陷,但也未必沒有更好的人懂得欣賞他。
但是他們也清楚,同意與否,都是一場豪賭。勝,他們可以完全沒有身後之憂;敗,其遺憾足以令他們九泉之下亦難瞑目。
當確定冬末對夏初確實有心後,這同意或不同意的決定,關係著夏初的後半生,由不得他們不謹慎再謹慎,無論哪個答案,都不能輕易出口。
二老沉吟不語,冬末則緊張得滿手都是汗,靜靜的等待他們的答案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茶室的門,夏褀微微皺眉,起身把門打開一條縫,嚴厲的說:“我早就說過,沒有召喚不要來打擾……”
話說到一半,轉成了錯愕的疑問:“小弟,你跑到這裏來幹麼?”
門外站著的正是夏初,他連醫院的病號服都沒換,跑得氣喘籲籲,聽到哥哥的疑問,立即回答:“小童姐姐在這裏喝茶,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和爸媽神情不善的把冬末帶來了,要我趕緊過來救命。”
夏褀更是錯愕,脫口罵了一句:“爸媽不過是想看看舒冬末,跟她接觸一下,加強了解溝通,哪裏有什麼不善?傳這話的人純粹扯淡。”
夏初半信半疑,扒拉開哥哥的手,從門縫裏擠進一個腦袋,還沒看到人,就先喊了一聲:“爸、媽、冬末,你們還好吧?”
室內本來凝重的氣氛被他緊張的語調一衝,反而緩和下來,老太太忍俊不禁的嗔怪:“我們能有什麼不好的?連問句話都不會,你學習跟人相處,都學到哪裏去了?”
夏初嘿嘿一笑,也不等夏褀放行,就先自他腋下鑽了進來,跑到冬末麵前拉住她,笑眯眯的對老太太說:“媽,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人很好很好,對我也很好很好的冬末。本來我想畫展結束後,請她去我們家做客,介紹你們認識的,沒想到你們就先來了。”
他出來曆練兩年,雖然依舊沒有學會圓滑世故,但卻也不是以前那個傻得完全不懂人情的孩子,加上有小童提醒,自然不會認為父母對冬末真的會欣喜接受。對母親說了話以後,又對父親說:“爸,冬末是對我來說是像你們一樣重要的人,我要和她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你可不能黑著臉把她嚇跑了。”
老先生看到兒子跑進來就站在冬末身邊,嘴裏還沒說話,身體的姿勢語言就已經不自覺的擺出一副護衛之勢,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一忽兒惱:就為了個女子,他居然敢對父母兄長擺出這種戒備的態度,真混帳!一忽兒又想:這小子出來曆練這麼久,終於還是有了點長進,還知道保護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