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大驚小怪的哇了一聲,歎道:“小夏畫得真好。”
冬末也被畫裏所表現出來的美態震了一下,聽到她讚歎,忍不住取笑:“你這家夥就認得錢,鑒賞美術的細胞那是半分也沒有,看得懂什麼是好嗎?”
“我是不懂鑒賞,末姐你也不懂的吧?咱們就別和尚笑癩子頭發稀了。管他什麼藝術內涵呢,我看著畫美得舒服,那就是好了。”
除了嬌嬌以外,冬末和小童都沒學過美術鑒賞,看畫也確實隻是看著美就覺得好,典型的是外行看熱鬧。
好在夏初的畫,確實也像小童說的那樣,看上去美得舒服,沒有什麼誇張怪誕的地方。就算是外行,也能感受到畫麵裏所透出來的溫暖柔和,每條線的轉折,每個角度的移轉,每分光暗的過渡,都自然和諧,恰到好處,讓人觀之從眼都心都熨貼舒暢,情緒愉悅。
小童一麵看,一麵讚歎,間斷時又嗟歎:“哎,現在市場上油畫的價錢才高呀,升值又升得快,小夏怎麼就不畫油畫,要畫水彩呢?似乎在我國,水彩畫不怎麼受青睞的,都沒聽過有什麼出色畫作呢。”
冬末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小童,真是生意做得越久,就越往錢眼裏鑽了,興致勃勃的跑來看畫展,看到人家畫得好,考慮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人家的畫不值錢?
小童沒有耐心,走馬觀花似的往前衝,急欲快速瀏覽一遍;而嬌嬌是以專業人士的眼光,仔細的研究夏初的構圖和畫法等等。隻有冬末一個人,不快也不慢,腳步很輕的走過每幅畫的麵前。
桃花、溫泉、橘園、農舍、李樹、田野、煙花……一幅幅的風景畫逶迤畫來,不是別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們去年春節遊玩過的地方。明麗的畫麵,將記憶裏那些美好的時光一點點的串連起來,像一條時光隧道,讓她徜俳其中。
最後的一幅畫,卻是夏初的自畫像。畫中的少年微微抬頭,靜靜地望著與自己的畫像相對的人,眉宇中透著倔強,眼睛明澈,帶出一種像少年的執拗,也像成熟男子的堅定。
冬末的目光落在畫的右下角的名字上,“等待”,等待——這是他讓她來看畫展的原因嗎?隻是想告訴她,他一直在等待?
看到畫,就像看到他正站在自己麵前,無視她的冷漠,不怕她的傷害,直麵源自於她的所有風雨雷電,毫不退縮,絕不放棄。
她不是什麼清白無染的人,醜惡的時候惡得足以讓人發指,大約這世間,也就隻有一個他,不管從她這裏受到什麼樣的傷害,仍然隻記得與她在一起的美好,仍然固執的愛著她的美好吧?
畫架下麵似乎壓著張紙,她心裏一動,伸手輕輕一掀,裏麵落下一封信來,信封上是夏初的筆跡寫著她的名字。她轉頭看看小童和嬌嬌,隻見她們各自忙著看畫,也不知是真的沒注意她拿信,還是似的沒注意,總之誰也沒看她,便將信收起:“哎,我先走了。”
小童和嬌嬌看熱鬧的看熱鬧,看門道的看門道,各有各的興高采烈,誰也沒管她,隻是隨意揮手:“走吧走吧!”
冬末料想她們大約是有意給自己和夏初製造機會,隱隱有些惱羞成怒,瞪了她們一眼,便先離開了展廳,走出畫廊,在外麵的台階上坐下,把信拆開。
學美術的人大多寫得一手好字,夏初也不例外,字看上去很是舒服,信寫得不長,開頭就問:“冬末,我畫的好不好?你喜不喜歡?我的同學阿漢總是批評我的畫浮淺,都不能表現社會的深刻內涵,完全沒有價值,說得我心裏怕怕的。”
冬末透過信上的文字,仿佛看到了夏初苦惱的表情,忍不住罵了一聲:“笨蛋,阿漢是什麼東西,他的鬼話你也信?”
不過他選擇了被分為輕型畫種的水彩畫,與美術的大潮流大相違背,加上心境所限,看任何事務都隻看得到光明美好的一麵,無法更細膩的體會社會人文,恐怕這輩子是無論怎麼努力,都成不了世俗眼裏認定的“大師”了。
隻是他的畫縱然成不了大作,但卻她卻很喜歡,相信這世界上大多數人也會很喜歡。
夏初,這世上,不是做所有事,都需要具備什麼特殊意義,就像不是所有的藝術作品,都需要有什麼深刻的內涵一樣。你的畫,能讓人覺得美好,能讓人向往美,就已經足夠了,完全不必在意所謂的“磚家”給你什麼評價。
“我經常在想,我的畫沒有阿漢說的內涵,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長大’呢?冬末,你離開的時候,說我應該長大了;我問哥哥你為什麼會離開我,他也說我‘長大’了就會明白。可是‘長大’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當初她離開,一直以為會在夏初心上留下很重的傷,可是看到他的信,她心裏一直深藏,重得有時候會讓她想到他都難受的愧疚,卻突然消散了不少,有種類似於欣慰的情緒湧上心來,讓她忍不住不笑出聲來:
一直嚷嚷要長大,並且執意離開家人的照拂獨立生活,慢慢成長的人,鬧了這麼久,居然連長大到底是什麼東西都弄不明白,笨到他這種程度,也算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