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想笑,但臉皮僵硬,卻全然不聽指揮。這一刻,許多年未有的無助感籠罩了全身,讓她實在沒有辦法多做應酬,幹幹的說:“夏先生,你這頓飯,我恐怕吃不起。如果你有什麼事,還是直說吧。”
夏褀看了她一眼,直到此時,目光才透出一絲淩厲來,森然道:“舒小姐,夏某隻想問問你,舍弟雖然先天不足心智單純,但卻明朗可愛,於人無害,當日你何以能狠下心來,讓他受苦?”
冬末的呼吸一下屏住了,當日她出於惡意將夏初拋在金莎菜館,致使他感冒住院,其實她一直都對此心懷愧疚,隻是開不了口道歉。然後夏初心思單純,過去了的事,他就不再提,似乎全然沒有陰影。他越不提,她看到他單純的快樂,有時就越覺得難受。
今天,他的兄長來了,其實別的事都不必做,隻需在這地方設這麼座宴席,點這麼道菜,輕輕的問一句當日,就足以讓她無地自容。
夏褀漠然看著她,喝了口茶,問道:“舒小姐,你沒話說麼?”
冬末一口氣憋得胸腔刺痛,才醒過神來,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這件事,她有什麼話好說的?說她不是故意?那未免太可笑了。說她隻是看著夏初傻,被他纏得煩了,所以要教訓他?那今日夏褀來向她興師問罪,也自正大光明。
“夏先生問的話,我無話可說。”
夏褀對她的幹脆有些意外,頓了頓才道:“既然如此,那就明白說了吧。舒小姐,我們一直都希望舍弟能遇到一個懂得欣賞他的天真,喜愛他的童稚,願意守護他一生的人。若有人能夠用那樣的真心愛他,我們夏家,可以讓她一世富足無憂,並且完全不計較她的身份地位——隻要她身家清白。”
他的話,在“身家清白”四字上加重了語氣,看著冬末的表情,似乎有些惋惜,又似輕蔑,微微搖頭,道:“舒小姐,你十五歲就出來闖蕩江湖,夏某佩服你的勇氣,隻是你的身家,離清白二字,不免差得太遠。”
一瞬間,冬末幾乎想要跳起來,一把將桌子掀開,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扔到夏褀臉上去。
夏褀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的表情,卻明白的標示著他早已派人將她的過往全都查得清清楚楚,沒有絲毫遺漏——那樣肮髒而醜惡的過往,那讓她幾乎羞憤欲死的曾經,他全都知道!
什麼人知道她的過往,她都不會有這麼強烈的羞憤慚愧,隻有夏初和他的家人知道這些過往,讓她自己都想不到的難堪。
那是她在與夏初交往中,她心裏最脆弱的地方,隻是這份脆弱,比她想象的更甚,被人擊中,竟讓她盡管全身的血液都似乎沸騰著,叫喧著,身體卻連動也不能動一下,隻能抓緊了座椅的扶手,用力的咬緊牙關。汗珠密密的布滿了她的額頭,然後彙成小溪,沿著她的眉梢鼻梁涔涔流下。
室內一片寂靜,似乎隻有她的牙齒偶然控製不住顫抖而發出的吱咯聲回響。
夏褀靜靜的看著蒼白如雪的容顏,目光裏多出了幾分審視意味,但卻沒有開口。
許久,冬末才抬起頭來,拉動嘴角,露出一個似乎是笑的表情:“夏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請你給我幾天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夏褀微愕,眼裏竟流出一絲失望,隻是那線失望很快就泯滅了,淡淡的說:“舒小姐能這麼通情理,夏某很是感謝。你照顧舍弟這麼久,需要什麼補償的話,可以提出來,在合理的範圍內,我可以滿足你。”
“照顧”夏初麼?這個詞,讓冬末有些想笑,從喉頭發出一絲氣音,答:“謝謝夏先生的慷慨,隻是我目前沒有什麼缺少的。”
“不缺少?”夏褀有些玩味的重複了一遍她的話,突然問道:“舒小姐,你都不問問我夏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能給你什麼東西,你就確定沒有什麼缺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