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無題(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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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裏的花又開了一季,各種顏色的花朵努力生長,在短短花期內與其他花爭奇鬥豔,一較高下。

“胤國那邊情況如何?”段尋楓裹著厚厚的氈毯坐在椅子上,隻有一隻手臂從中伸出,她撚起棋盒裏的黑子,下在棋盤右下角的小目位上。

她的對麵,正是如今的離國皇帝段瑾深,他的白棋往右下角的那顆黑棋上一靠,斷開相互呼應的兩隻大龍,然後說,“大部分官員還是願意歸順我朝,所以隻派人占了重要的職位,其餘的還是任用原來胤國的官員,做了適當地調整罷了,再過上一段時間,就可以由朝廷徹底管轄。”

“恩。”段尋楓點點頭,快速應了一手,然後狀似不經意地說,“上次狩獵,我途中遇刺,卓太傅把消息壓了下去,但是皇上想必是知道這件事的。”

“道聽途說,未經證實,本不敢信,如今聽皇姐說來,原來確有此事。”段瑾深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眼神裏是了然還是驚訝讓人捉摸不清。

“翟鶴查了一個月,有確鑿證據,說是晉王段岩派出來的刺客。”段尋楓玩著手裏的棋子,銳利眼神落在段瑾深身上。

晉王段岩是皇帝的心腹,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段尋楓想看看她這位尚且年輕的皇帝弟弟作何感想。

“行刺齊王,晉王好大的膽子。”段瑾深對上段尋楓的眼神,一片坦然,“即是如此,便全權交由皇姐處置。”

“算起來,他也算你我的表兄,就革去他的王位,流放朔北吧。”段尋楓一邊說,一邊落下一子,笑道,“活了,殺不死我的黑龍,你的白龍已經做不出兩隻眼。”

段尋楓緊了緊身上的氈毯,“突然覺得冷了下來,改日再來陪你下棋。”

話音才落,已經有人抬著轎輦前來,像是提前掐算好時間似的。

“不忙,皇姐好好調理身子。”段謹深身為皇帝,在段尋楓離去的時候,反倒要起身恭送。

轎輦一路繞出禦花園,最後消失在拐角處。

“皇上,行刺的事分明不是晉王殿下做的,您為何不駁斥齊王爺,齊王爺這是欺人太甚,革了晉王殿下的王位,說的好聽流放到朔北,那朔北是什麼地方,這豈不是讓晉王殿下過不了今年冬天。”石染在段瑾深身旁打抱不平,他是段瑾深的侍讀,從小和段瑾深一起長大,要說另一個更值一提的身份,就是黎國公石正的小兒子。

“行刺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吧?”相比於石染的憤慨,段瑾深沉穩許多。

“皇上,我……”石染不反駁,咬咬牙,索性認了,“齊王當日口出妄言,皇上賜進爵一等,她便說要逐鹿,齊王身上繡著的白獅,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上的顏色,進爵一等,又把皇上放在哪裏,我是看不過去,才……”

“我看得出來是你做的,你以為皇姐看不出來麼?”

被這麼一說,石染心頭一驚,“那齊王她……”

“她這是退一步給我一個教訓。”段瑾深說,“我要你的性命,就不得不犧牲晉王。她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啊,心比天高,心思卻比海深,她就算是退,也要叫你痛。”

“這朝廷裏大多數人都站在皇姐那邊,她就算想做皇帝也不是沒有可能,我還在皇帝的位子上,不是她不敢動我,她隻是對皇帝這個虛銜還不感興趣,所以輕而易舉的讓給我罷了,石染,你還不明白麼,她心裏對我這個弟弟裝著的哪裏是什麼親情和憐憫,如果哪天我觸怒了她心裏吃人的獅子,她的劍將毫不猶豫的刺進我的胸膛,就像當初她殺死父皇一樣。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人啊,隻愛她自己。”

段瑾深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很多事情在這個位子上細細想來,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父皇暴斃,太子哥哥讓位,世界上哪來這麼巧合的事情,不過是給天下人看的一出戲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自認處處不及她,如果她是鴻鵠,我不過是隻小小的燕雀,石染,羽翼沒有豐滿,就不要想著飛上天空,會摔地很慘,以後不要做一些糊塗事,我能保你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

“不過是個女人,一個女人不嫁人生子,卻裝著那麼大的野心。”石染不服氣地嘟囔著,“難道皇上您就甘心一輩子如此?”

“我是她嫡親的弟弟,她是鴻鵠,我又怎麼甘心一輩子做燕雀。燕雀不能理解鴻鵠的誌向,是因為飛不到它的高度,看不到它所看到的世界,可是,燕雀學會等待,鴻鵠也總有落地休息的時候。”段瑾深笑了笑,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的中段,剛才被段尋楓斬殺的白龍因為這一手妙棋起死回生,反倒將黑龍斷成兩截。

狩獵祭天那日,那個坐在光祿寺卿卓元良旁邊的女子,似乎是個有趣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