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絲廠的吳蓀甫在鄉下的父親吳老太爺避戰亂來到上海,撲朔迷離的都市景觀使這個足不出戶的老朽的吳老太爺深受刺激而猝死。吳府辦喪事,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都來吊唁。他們聚集在客廳,打聽戰況、談生意、搞社交。善於投機的買辦資本家趙伯韜找到吳蓀甫和他的姐夫杜竹齋,拉攏他們聯合資金結成公債大戶“多頭”,想要在股票交易中賤買貴賣,從中牟取暴利。杜竹齋心下猶疑,趙伯韜遂向他透露了用金錢操縱戰局的計劃。吳、杜決定跟著趙伯韜幹一次。這次合作,小有波瀾而最終告捷。
因為金融公債上混亂、投機的情形妨害了工業的發展,實業界同人孫吉人、王和甫推舉吳蓀甫聯合各方麵有力的人,辦一個銀行,做自己的金融流通機關,並且希望將來能用大部分的資本來經營交通、礦山等幾項企業。這正合吳蓀甫的心意。他的野心是大的,又富於冒險精神。他喜歡和同他一樣有遠見的人共事,而對那些半死不活的資本家卻毫無憐憫地施以手段。很快地,益中信托公司就成立起來了。
這時,吳蓀甫的家鄉雙橋鎮發生變故,農民起來反抗,使他在鄉下的一些產業蒙受損失。工廠裏的工潮此起彼伏,也使他坐立不安。為對付工人罷工,吳蓀甫起用了一個有膽量、有心計的青年職員屠維嶽。他先是暗中收買領頭的女工姚金鳳,瓦解了工潮的組織;當事發之後,姚金鳳被工人看作資本家的走狗,而工潮複起的時候,他使吳蓀甫假令開除姚而提升那個把事情捅出去的女工。這樣一來,姚的威信恢複,工人反而不肯接受對她的處置。接著,作為讓步,吳收回成命,不開除姚,並安撫女工給予放假一天。吳蓀甫依計而行,果然平息了罷工。
交易所的鬥爭也日漸激烈。原先吳蓀甫與趙伯韜的聯合轉為對壘和廝拚的局麵。益中信托公司,作為與趙相抗衡的力量,形成以趙伯韜為“多頭”和益中公司為“空頭”之間的角鬥。趙伯韜盯上吳蓀甫這塊肥肉,想乘吳資金短缺之時吞掉他的產業。幾個回合較量下來,益中虧損八萬元栽了跟頭而停下來。此時吳蓀甫的資金日益吃緊,他開始盤剝工人的勞動和克扣工錢。新一輪的罷工到來,受到牽製的屠維嶽分化瓦解工人組織的伎倆被識破,吳蓀甫陷入內外交迫的困境。
趙伯韜欲向吳蓀甫的銀行投資控股。吳決心拚一把,他甚至把自己的絲廠和公館都抵押出去作公債,以背水一戰。他終於知道在中國發展民族工業是何等困難。個人利害的顧慮,使他身不由己地卷入到了買空賣空的投機市場來。
公債的情勢危急,趙伯韜操縱交易所的管理機構為難賣空方吳蓀甫。幾近絕望的吳蓀甫把僅存的希望放在杜竹齋身上。千鈞一發之際,杜倒戈轉向趙一邊。吳蓀甫徹底破產了。
吳府的老太爺避亂到上海不久就死掉了。吳府上下忙著辦喪事,上海灘的頭麵人物都到這兒了,他們把吳府的客廳儼然當作交際的場所,談論戰局,籌劃著辦銀行的事……
朱吟秋這話原也是真情實理。所以陳君宜和周仲偉就首先鼓掌讚成了。吳蓀甫卻忍不住略皺一下眉頭。現在他看準了朱吟秋他們三個並非熱心於自己來辦銀行,卻是希望別人辦了起來對他們破例寬容地放款。他正想回答,那邊孫吉人卻說出幾句精彩的話來了:
“諸位都不要太客氣。兄弟原來的意思是打算組織一個銀行,專門經營幾種企業。人家辦銀行,無非吸收存款,做投機事業,地皮,金子,公債,至多對企業界做做押款。我們這銀行倘使開辦起來,一定要把大部分的資本來經營幾項極有希望的企業。譬如江北的長途汽車,河南省內的礦山。至於調劑目前擱淺的企業,那不過是業務的一部分罷了。——隻是兄弟一個人也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料不到孫吉人還藏著這一番大議論,直到此時方才說出來,陳君宜和周仲偉愕然相顧,覺得這件事對於他們並沒多大好處,興致便冷了一半。朱吟秋卻在那裏微笑;他聽得孫吉人提到了什麼長途汽車,什麼礦山,他便老實斷定孫吉人的辦銀行是“忽浴主義”;他是最會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的。
隻有吳蓀甫的眼睛裏卻閃出了興奮的光彩。和孫吉人尚屬初交,真看不出這個細長脖子的小腦袋裏倒懷著那樣的高瞻遠矚的氣魄。吳蓀甫覺得遇到一個“同誌”了。蓀甫的野心是大的。他又富於冒險的精神,硬幹的膽力;他喜歡和同他一樣的人共事,他看見有些好好的企業放在沒見識,沒手段,沒膽量的庸才手裏,弄成半死不活,他是恨得什麼似的。對於這種半死不活的所謂企業家,蓀甫常常打算毫無憐憫地將他們打倒,把企業拿到他的鐵腕裏來。
當下吳蓀甫的尖利的眼光望定了孫吉人的臉孔,沉靜地點著頭;可是他還想要知道王和甫的氣魄有多麼大;他回過臉來看著左邊的王和甫,故意問道:
“和翁的高見呢?”
“大致差不多。可是我們的目的盡管是那麼著,開頭辦的時候,手段還得圓活些。要人家投資到專辦新企業的銀行,恐怕目前的局麵還不行;開頭的時候,大概還得照普通銀行的辦法。”
王和甫仍是笑嘻嘻地說,他的老是帶幾分開玩笑似的笑嘻嘻,和孫吉人的沉默寡言是很相反的。他有北方人一般的詼諧氣質,又有北方人一般的肯死心去幹的氣質。
吳蓀甫笑起來了;他把兩個指頭在他座椅的靠臂上猛擊一下,毅然說:“好罷!有你們兩位打先鋒,我跟著幹罷!”
(選自人民文學出版社1960年版)
寫成於20世紀30年代初的《子夜》,是作家茅盾對自己所處時代城市內部的變動與新生所展開的全方位描繪,它“包羅的人物和事件之大之廣,乃近代中國小說少見的一本”。這其中,內外交迫的民族資產階級與依仗外權的買辦資產階級的較量,農民的破產和工人的抗爭,工商業的弱肉強食,知識分子的苦悶與迷惘,都在民族資本家吳蓀甫的悲劇這一條主線上展開。
小說人物吳蓀甫的性格是多質的。處在多方麵的社會關係和利益關係中,他呈現出各種矛盾和悖反的情態。不同於沒落地主階層的吳老太爺,他是現代社會中剛毅、果敢,有膽略,有魄力的民族資產階級新人。他抵製外國資本的侵襲,在買辦資本家趙伯韜的要挾利誘麵前不失膽色;機緣到來的時候,他不擇手段地侵蝕弱小資本家的產業;對付工人,他軟硬兼施,竭盡所能地剝削工人、鎮壓工潮;家庭生活中,他又是冷漠、專斷和狂躁的。吳蓀甫是強悍的,也是虛弱的,在他剛愎自用的氣概下掩蓋的是那紛亂惶惑、躁動不安的靈魂,積貧積弱,並不斷受到外來資本擠壓的中國民族工業的生長環境,使吳蓀甫的才能無法施展,他不能不感到自己政治、經濟上的軟弱無力,這種軟弱性,是吳蓀甫潛在的個人性格的弱點,也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兩麵性所致。
在《子夜》中,許多事態情節平行共時,多線紛呈。交易所上公債的起落消長,是貫通始終的一條主線,還有知識分子和女性群體的線索,工人運動和農民運動的線索。盡管對農運的描繪在全書中有些遊離,但這些不同的敘述脈絡無疑使整體布局張弛有致、錯落有序。
就語言風格來看,《子夜》長於對人物和場麵的工筆描畫,客觀細致的情狀書寫同深入的剖析融合起來,起伏跌宕,舒緩有節,獨具才情。
注意作品的以下特點:
1. 茅盾的《子夜》是革命現實主義的裏程碑式的作品。
2. 《子夜》通過吳蓀甫的悲劇命運來展現外來資本擠壓下中國民族工業的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