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1 / 3)

我的記憶

我的記憶是忠實於我的,/忠實得甚於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著的煙卷上,/它生存在繪著百合花的筆杆上。/它生存在破舊的粉盒上,/它生存在頹垣的木莓上,/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在撕碎的往日的詩稿上,在壓幹的花片上,/在淒暗的燈上,在平靜的水上,/在一切有靈魂沒有靈魂的東西上,/它在到處生存著,像我在這世界一樣。

它是膽小的,它怕著人們的喧囂,/但在寂寥時,它便對我來作密切的拜訪。/它的聲音是低微的,/但是它的話卻很長,很長,/很長,很瑣碎,而且永遠不肯休:/它的話是古舊的,老講著同樣的故事,/它的音調是和諧的,老唱著同樣的曲子,/有時它還模仿著愛嬌的少女的聲音,/它的聲音是沒有氣力的,/而且還夾著眼淚,夾著太息。

它的拜訪是沒有一定的,/在任何時間,在任何地點,/時常當我已上床,矇矓地想睡了;/或是選一個大清早/人們會說它沒有禮貌,/但是我們是老朋友。

它是瑣瑣地永遠不肯休止的,/除非我淒淒地哭了,/或是沉沉地睡了;/但是我永遠不討厭它,因為它是忠實於我的。

煩 憂

說是寂寞的秋的悒鬱,/說是遼遠的海的懷念;/假如有人問我煩憂的原故,/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問我煩憂的原故;/說是遼遠的海的懷念,/說是寂寞的秋的悒鬱。

詩人艾青曾經說:“望舒起初寫的詩是用韻的,到寫《我的記憶》時,改用口語寫,也不押韻。這是他給詩壇帶來的新的突破,這是他在新詩發展上立下的功勞。”這首《我的記憶》恰好是《望舒草》的第一首詩。

戴望舒是一個不太願意在文章裏講述自己的人,因而關於他的這個詩集背後的故事多來自於他的老友杜衡為他寫的一篇不太長的序言。杜衡的序裏回憶了《我的記憶》產生後戴望舒興奮的情狀,以及他本人對這首新詩出現的訝異,他說:“我當下就讀了這首詩,讀後感到非常新鮮;在那裏,字句的節奏已經完全被情緒的節奏所替代,竟使我有點不敢相信是寫了《雨巷》之後不久的望舒所作。隻在幾個月以前,他還在‘彷徨’、‘惆悵’、‘迷茫’那樣地湊韻腳,現在他是有勇氣寫‘它的拜訪是沒有一定的’那樣自由的詩句了。他所給我看的那首詩的題名便是《我的記憶》。”

《我的記憶》是戴望舒新的自由的詩風的開始。因而,雖然他以“雨巷詩人”著稱,而《雨巷》一詩在戴望舒本人看來卻如同“舊錦囊”一般。他癡迷於一種擺脫音樂、繪畫、文字的真正的詩的理念。他說:“詩不能借重音樂,它應該去了音樂的成分。”“詩不能借重繪畫的長處。”“但是美的字眼的組合不是詩的特點。”“詩的韻律不在字的抑揚頓挫上,而在詩的情緒的抑揚頓挫上,即在詩情的程度上。”

《望舒草》即是實踐他的詩歌理念的產物。

《我的記憶》裏有“煙卷”“筆杆”“粉盒”“酒瓶”等一堆並不具詩意的意象的組合,有“因為”“但是”“除非”等一係列詩歌非常忌諱的虛詞的使用,但是,它們不僅沒有破壞詩的氣氛,反而使淩亂、悠遠但美好的記憶像水一樣流淌起來。

戴望舒說:“韻和整齊的字句會妨礙詩情,或使詩情成為畸形的。倘把詩的情緒去適應呆滯的、表麵的舊規律,就和把自己的足去穿別人的鞋子一樣。……智者卻為自己製最合自己的腳的鞋子。”

《望舒草》中的具有散文美的無韻自由體詩,是詩人為充分蘊涵自己的詩情而製作的最合適的鞋子。在這個意義上說,戴望舒是真正的詩人,《望舒草》裏彌漫的是真正的“詩”的氣氛。

閱讀中注意把握以下特點:

1. 戴望舒的詩歌舒卷自如,親切、敏銳、精確。

2. 《我的記憶》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現代詩派的起點。

張恨水(1895—1967),原名張心遠,祖籍安徽潛山。民國時期婦孺皆曉的通俗小說家和報人。他最初從事報刊編輯,寫連載小說原是副業。由於他努力寫作,他的小說為眾多的城市平民所喜愛,這才成了專門的小說家。“恨水”這一筆名,取自南唐後主李煜的“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一句。他一生中寫下的通俗小說共有一百二十餘部,早期創作的《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緣》等作品,名噪一時。他善於用白描的手法,細致入微地刻畫社會生活;又十分熟悉舊中國的市民生活,對底層社會小人物的舉手抬足、情趣追求了然於心,寫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張恨水多被看作是“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家,這和他走通俗小說的路子有關係,但他的寫作又遠不是鴛鴦蝴蝶派小說所能概括的,他吸取新文藝的長處,在故事中盡力開掘對人性和社會的認識,不浮泛、不為言情而言情。有人說,“《金粉世家》如果不是章回小說,而是用的現代語法,它就是《家》;如果不是小說,而是寫成戲劇,它就是《雷雨》。”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他的作品被大量印行。由於出版他的作品,有人爭取“版權”,特意因為他組織一個出版社。為了爭取電影的“攝製專有權”而打官司的也大有人在。各個劇種,以及曲藝評彈,紛紛改編他的作品。建議閱讀安徽文藝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金粉世家》。

民國初年,國務總理金銓之子金華(金燕西)在去頤和園郊遊的路上,遇見一位年輕的女學生,對她一見鍾情。燕西本是男女交際場中的人物,很快就找到了這個才女的寓所,並知道了她的芳名——冷清秋。為了和冷小姐交往,燕西借辦詩社的名義租住在冷家隔壁;以和鄰居認識的借口,與冷家互送禮物。清秋母親孀居一人,經濟不寬裕,燕西給清秋送衣服鞋襪,請她聽戲、郊遊,費了很多心思。燕西的頻頻致意,使清秋對他產生了好感。與此同時,燕西和原來的女友——自己三嫂的表妹白秀珠分手了。

燕西請冷小姐到自己家裏去,對她訴說了自己的心意。而後,兩人在去西山玩耍的時候,冷清秋終於應允了燕西,他們情意相通,互訴衷腸,成就了歡好。燕西的三嫂玉芬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她使出手段私造情信,使得冷清秋對燕西生了些許嫌隙。不過,燕西確實還不能完全地忘卻白秀珠,但這並不妨礙他和冷清秋之間感情的發展,不久他們結婚了。

就在他們戀愛的同時,燕西的大哥鳳舉在外麵另找了一個妓女晚香,他整日不回家,和妻子佩芳的矛盾日深。不久,懷有身孕的佩芳發現了事實真相,和鳳舉大鬧了一通,而且對燕西在其中的態度表示不滿。佩芳的使女小憐和家中的小姐們出去應酬時,和富家公子柳春江有了感情,後來金家把小憐嫁給他,兩人的生活非常幸福。

冷清秋嫁到金家後,因為原就和燕西的三嫂有矛盾,加上燕西父母對清秋的偏愛,所以引起了大嫂和三嫂妒忌,整天在背後編派她的不是。大哥鳳舉在外麵的所為引起了父母的極度不滿,他們免去了他的職務,陷入困境的鳳舉獨自到上海發展,把晚香托付給燕西,不久,晚香卻把家裏的東西席卷一空逃走。這時,四姐夫劉守華從日本帶回來一個小妾,頗得四姐和全家的喜歡。三哥鵬振迷戀上經常出入家中的戲子花雲仙,去天津找她幽會。由於投資失敗,三嫂在家裏大病一場。隨後,大嫂和三嫂又在同一天裏生下兩個孩子,給這個家裏帶來了一些歡樂。在紛亂和無聊之中,全家如常地生活下去。

一朝樹倒猢猻散,金家的支柱總理金銓中風去世,終於要分家了,但是實際上,偌大的一個家隻是一個空架子,並無多少實際的遺產。最後各人在抱怨聲中有了自己的家庭。對燕西來說,生活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他不時地和白秀珠見麵,重溫舊情;又迷戀上戲子白蓮花姐妹,為討白氏姐妹的歡心,燕西不斷地把分給自己的現款拿出去花掉,連分給清秋的首飾也不放過。懷有身孕的清秋徹底涼了心,她與燕西的矛盾越來越深,提及離婚,又鬧得各自分居。燕西又生出遠赴海外的念頭。緊接著家裏的一場大火,燒得什麼都沒有剩下。混亂之中,清秋不知去向。燕西母親帶著全家遷往西山,依稀尋見過清秋的蹤跡。燕西也終於去尋找那不知所蹤的夢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