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1 / 2)

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唐五代以來,詞中先後出現了三種主要類型的抒情主人公,即唐五代時的紅粉佳人、北宋時的失意文士和南宋初期的苦悶誌士。辛棄疾橫刀躍馬登上詞壇,又拓展出一類虎嘯風生、氣勢豪邁的英雄形象。少年的辛棄疾,是沙場點兵的將帥,執戈橫槊的英雄:“少年橫槊,氣憑陵,酒聖詩豪餘事。”(《念奴嬌》)“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鷓鴣天》)進入中年後,經曆了宦海浮沉,他已無法點兵沙場,隻能在落日樓頭,斷鴻聲裏,“和淚看旌旗”(《定風波》)。被迫退隱之後,更變而為手不離杯的醉翁、抱甕灌園的村叟。到了暮年晚景,雖仍執著於功名事業,但已逐漸失去了往日的狂傲與樂觀,而常常陷入失望之中:“功名妙手,壯也不如人,今老矣,尚何堪。”(《驀山溪》)稼軒詞所展示的自我形象,是唐宋詞史上獨一無二的個性鮮明豐滿的英雄形象。

由於稼軒詞的內容多與戰爭和軍事有關,相應地使詞的意象群也出現了一次大轉換。刀、槍、劍、弓、箭、鐵馬、旌旗、將軍、奇兵等意象的頻繁出現,構成了詞史上罕見的軍事景觀,使詞中女性的柔婉美讓位於血性男兒的力度美和崇高美。稼軒詞不僅轉換了意象群,也更新了表現手法。在蘇軾“以詩為詞”的基礎上,進而“以文為詞”,將古文辭賦中常用的章法和議論、對話等手法移植於詞。同時大量運用經史散文中的語言,配以詞的音韻節奏,故而自然流暢,活潑傳神,達到了合乎規範而又極盡自由的藝術境界。稼軒詞有著多樣的藝術風格,但最能體現他個性的是剛柔相濟和亦莊亦諧的詞風。前者寫豪氣,而以深婉之筆出之;抒柔情,而滲透著英雄的豪氣。後者詼諧而不失莊重,嚴峻而不乏幽默,嬉笑怒罵,皆成佳篇。

在兩宋詞史上,辛棄疾的作品數量最多,成就、地位也最高。就內容境界、表現方法和語言的豐富性、深刻性、創造性和開拓性而言,辛詞都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他獨創出“稼軒體”,確立了豪放一派,影響十分深遠。《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九十八《稼軒詞提要》說:“其詞慷慨縱橫,有不可一世之慨,於倚聲家為變調,而異軍特起,能於剪紅刻翠之外,屹然別立一宗。迄今不廢。”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也說:“蘇、辛並稱。東坡天趣獨到處,殆成絕詣,而苦不經意,完璧甚少。稼軒沉著痛快,有轍可循。南宋諸公,無不傳其衣缽。”與他大致同時的陸遊、張孝祥、陳亮、劉過和韓元吉、袁去華、劉仙倫、戴複古等詞人,或傳其衣缽,或與其詞風相近,都屬同一詞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