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公然說出那句話開始,毓秀便知道她不得好死,但她怎麼也想不到皇帝的報複如此之狠,休棄,恐怕有清一代她是唯一一個被休棄的皇子嫡福晉。愛新覺羅胤禛,你夠狠!不僅給了她一個女子致命的羞辱,更是打碎了她心中那最後一點兒幻想。看著那人淡然的麵容,盡管早就知道在這些男人心中,尤其是野心勃勃、極度自尊的男子心中,女人根本算不得什麼,但此時此刻心還是忍不住的痛。
二十七年,二十七年,二十七年的相濡以沫,二十七年的風雨與共,她為他,把對她恩重如山的安親王府拖下深淵,她為他出謀劃策、殫精竭慮,她亦為他,公然與皇帝對抗,隻求生死與共。為了他,一個女人能做的,不能做的,她全做了,到頭來,她也不求什麼,隻是希望他給她一點兒,哪怕一點兒點兒的寬慰!可是他,隻是那般雲淡風輕,一句話,一個表情都不曾給她。她也知他心中定是憤怒的,被逼休妻的皇子,他恐怕也是大清史上的獨一份。但他的驕傲,他的自尊,讓他選擇了漠視,因為對皇帝的羞辱最有力的回擊便是漠視,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看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可真幼稚!
對上張氏、毛氏幸災樂禍的眼神,心中冷哼,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這是皇帝開始動手的信號,知不知道?
微微一笑,端的是淡定從容、雍容華貴,她郭絡羅毓秀,無論何時,也該是驕傲張揚的!高高的抬起頭,挺直脊梁,轉身對還沉浸在震驚中的兩個陪嫁丫鬟喊道:“紅玉,青竹,沒聽見聖旨嗎?你家格格我很榮幸的被皇上下旨休了,還不收拾東西!”
那兩人還沒反應,一旁的白哥卻率先哭了出來:“不,福晉!”
下一刻便撲到胤禩身前,砰砰的磕起頭來:“王爺,王爺,求求你,求求你,你去……”
不待胤禩有所反應,毓秀便率先吼了出來:“閉嘴!主子之間的事,豈是你一個婢女可以多嘴的?記住你的身份!”
這白哥是良妃為胤禩準備的貼身人,對胤禩很是忠心,盡管這麼多年,胤禩都不曾給過她一個名分。此時她站出來為她說話,她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她不需要,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她那最後一份尊嚴。
高傲轉身,強裝鎮定的離開,經過還在不知所措的紅玉、青竹身邊時,低聲嗬斥:“還不跟上?”
回到自己院中,看著那一草一木,不由得雙眼濕潤,抬頭逼回欲流出的眼淚,冷聲吩咐眾人收拾。
其實,到了如今這地步,還真沒什麼好收拾的,左右不過活一天算一天,她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但她的尊嚴逼著她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
直到離開,她也沒再見到胤禩,這樣也好,這種情景,還真是見不如不見。他縱然八麵玲瓏,這般狀況,他也是無法遊刃有餘的。
回到那她基本沒什麼印象的家,對上哥哥灰敗的臉,對上嫂嫂怨恨的神色,淡淡一笑,卻也難掩苦澀和歉然,終歸是她連累了他們。
幾日後,傳來白哥自縊的消息,也傳來了胤禩的那句“我丈夫也,豈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的話。毓秀忍不住心中冷笑,這胤禛和康熙可真不愧是父子,都喜歡拿她來毀胤禩的名聲。當日胤禩所說之話,若非胤禛授意,豈是那麼容易傳出來的?
那話的真偽她倒不懷疑,因為她太了解胤禩了,即使不是原話也差不多。而白哥,她倒說不清她為那般。若說她郭絡羅毓秀是婦德欠缺的話,這白哥便是那標準的賢德之人,柔順善良,委曲求全。早年,因為胤禩對白哥的信任,她曾屢次刁難她,但她從來都是逆來順受,不曾有過一句怨言,更不曾在胤禩麵前說過什麼。這樣的人,她曾恨過,也曾嫉妒過,但卻也不得不佩服,因為曲意順從,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這麼多年,白哥向來隻是盡本分侍候胤禩,不肯多說一句,也不肯多行一步。當日已是出格,這自縊更是令人不解。
若說聽到那句話她不在意,那是騙人的,心裏知道是一回事,被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她理解胤禩,他那樣做也無可厚非,但心還是忍不住的涼。有那麼一瞬間,真想就那樣去了,這世間再無什麼可留戀的。但是她不能,為她,亦為胤禩。她若這樣去了,便徹底坐實了胤禩無情無義的說法,她不能再給別人往他身上潑髒水的借口。而且她就這樣去了,不也說明胤禛的做法正擊中她的要害,她怎可讓他得意!
九月初十傳來消息,胤禩於初八那天去了。她無悲無喜,淡定梳妝,穿上那套她最喜歡的紅衣,微笑著放了一把火,把她住的院子連同她自己燒了個幹幹淨淨。在烈火中,看著驚慌的眾人,對上哥哥流淚的雙眼,她笑的無比燦爛。她郭絡羅毓秀這一世鍾情於愛新覺羅胤禩,自是要與他生死相隨。胤禩,一世夫妻,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也算是全了這一世夫妻情義,來生,惟願我們不要再有任何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