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2 / 3)

“唯唯。”守在門口的丫髻侍女將糊著布的推門拉開,屋子角落裏有燃著炭火的爐子,屋子裏不算冷甚至還帶著些許芳香,拉門一開,外頭的寒風呼嘯著卷起來,就將裏頭的暖氣給衝淡了許多。

她抬起頭望了望天,天空上灰蒙蒙的,望不見多少光亮。這是冬日裏常態,陽光見得少,陰天是差不多天天見著。隻要沒下冬雨,已經是很好了。這烏衣巷本來就臨近淮水,冬日裏難過的很,下場冬雨,不把人給凍的翻白眼就算不錯了。

那種天氣除去家裏幾個嗑藥的兄長喜歡之外,恐怕沒幾個樂意的。

王翁愛瞧著外頭陰沉沉的,倒是比早上還黑一些。

“這天瞧著該不是要下雪了吧。”方娘跟過來看了看天,說道。

王翁愛愣了愣,“下雪?”

“是呀,下雪呢女郎。”一名麵容清秀的侍女笑道。

“你們怎麼知道?”王翁愛問道,麵上還有些莫名其妙。

“莊稼上人,哪裏沒有這樣的眼力呢。”小侍女冒了這麼一句後,突然臉色慘白。

芳娘瞟了一眼那小侍女,眉頭皺起來。她不知道這侍女送來服侍的時候,家中是如何說來著。這府裏許多下人,其實是南渡來之後從流民裏挑出來的,做了家生子或者是佃戶。田舍郎安定下來難免不了對兒女說些田裏頭的事情,也無甚。

不過在主家麵前說這個,太不應該了。

“是嗎?”王翁愛笑了,她眉眼都愉悅的展開來。臉蛋一揚,看著灰蒙蒙的天。眼睛眯起一下。

“要是真下雪了,送你一塊飴糖。”王翁愛低下頭對滿臉不安的侍女說道。

那侍女也才十二三歲,方才也是小孩子心性上來才說的那麼一句話,心裏頭正怕著呢,誰知道女郎來了這麼一句。

過了一會,外頭響起沙沙的聲響。

“女郎,下雪豆啦!”小侍女欣喜的笑道。

“小聲點,不莊重!”芳娘板起臉來低聲訓斥一句。

王翁愛擺擺手,她拿起一塊飴糖讓人遞給那個小侍女,“說好送你的。”到了這裏這麼久,她還是沒辦法把那個賞字說的理直氣壯,她說起來也就是運氣很好穿越到世家裏,可以衣食無憂。

要是運氣壞點穿到佃戶家裏頭,那就是比那個小姑娘還慘的了。因此她也不覺得自個該多趾高氣揚的。

外麵雪粒子下了一會後,天空上開始飄下鵝毛一般的雪花。

北方下雪如撒鹽,而南方飄雪如柳絮。紛紛揚揚落下來,引著人走出室內去觀賞,去觸摸。

等了一個時辰,外頭的雪下得越來越大,不一會兒積雪已經積了一層,屋脊上地上甚至那邊種植的草木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王翁愛放下手裏的銅手爐,走到門前。自己也不用侍女幫忙,自顧自的穿上錦屐,在一眾侍女的跟隨下走到雪地裏去。

名士好風雅,踏雪尋梅便是風雅的一種。因此道路上的積雪也無人打掃,並不是奴仆們怕冷偷懶,而是主人們要風雅。

王翁愛身上穿著一件鬥篷,鬥篷上開了兩隻袖口,和後世的鬥篷設計也不是差的很遠。腳下錦屐落地悄然無聲,更加不會走的雪花到處飛濺,讓衣裾髒亂不堪。

雪白平整的雪地上被人一走,留下兩三串的腳印。王翁愛回頭一看,心裏不由得有些痛快,有種把美好事物給踩踏一氣的詭異快感。

好吧,她有些變態……

她不知道的是,變態的不止她一個。原本在屋子裏清談玩喝茶湯吃果子,聽見沙沙下雪粒的聲音一群人都從屋子裏跑出來。所謂名士,都有些發瘋情節,見著大雪飄飛,當即提議到外麵的套廊上去煮酒一同欣賞雪景,不失為風雅之事。

一群人一聽到風雅兩字,立刻附議。作為主人的王彪之也讚同,屋子外麵都有一條供人行走的套廊,頗為寬廣。

家仆們按照主人的命令,將小爐抬上廊上,幾張厚厚的茵席也擺了上來。爐子裏的火很溫文,正好用來暖酒。酒這種東西火小了,暖不熱,火猛了,酒倒是熱了,可是酒味也沒了,喝到口裏的隻是寡淡的水。

酒在爐火上暖熱之後,還會少了五石散麼?

謝尚手中塵尾輕輕按在堂弟手上,搖了搖頭。

謝安麵前的正有一盞溫酒和一包五石散,服用五石散傳說能讓人耳聰目明,精力充沛。他年少還未曾服用過這種藥散,今日見著,也想試一試,不過手才伸出去,就被堂兄製止了。

“從兄?”他望著謝尚那雙狹長的鳳目。

“阿大還年少,”謝尚嘴角挑起一抹笑,“這藥散若是過早服用,有害無益。”

阿大是謝安的小名,不過他十二歲,不太愛聽見別人喚他小名,不過從兄這話倒是叫他有些吃驚。

“看著就好。”謝尚看見麵上笑容越發濃鬱,如同開在雪地裏的紅梅,即使清雅卻也儂豔。

此時他將族弟麵前的那份藥散收走,今日帶族弟出來,見識一番名士作風,不過這服散對於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來說,還是太早了。

藥散就著水服用下,喝溫酒以發五石散的藥性。過了半個時辰,藥性發作,身上開始燥熱難安起來。不少人幹脆就褪去了身上的袍子,僅僅隻著一件單薄衣裳赤腳走於茫茫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