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先生是我的老主顧,你沒來之前,他幫了很多忙,這次他去德國兩個月,拜托我替他去看望一下他的父親,我想多做一些順便帶過去。明天反正要去神奈川,我想一道去趟醫院去探望一下尾崎老先生。”不寂隻簡單地交代了一下明天的安排,其他的一些並沒有多說。
去冰帝學園給尾崎當代理醫師,這其中還有一些緣故。其實尾崎的父親,也就是尾崎老先生以前是養父的得意門生。養父當年留學日本,與東京豪門少女熱戀,兩個家庭聽聞後勃然大怒,百般阻止。養父他們兩人卻不願分開,隻得背離家庭逃到島根縣的出雲私定終生,與家裏斷絕了一切關係。他們定居出雲,養父隻在島根縣的一所私立大學當冷門的古漢語老師,生活雖然清貧,但也幸福。本以為他們將在那裏平平淡淡過完餘生,卻不曾想到,養父的妻子那邊豪門是非還是波及了已經遠離的他們。
原來雲上一家在東京也屬大族,在各個領域都有一定地位,然而這一族子嗣稀缺,直係後代不過一男二女,旁的也隻有一男一女而已。照理這雲上一族自然由直係男孫繼承,不過說來也巧,這男孫自幼有心疾,十三歲便早早夭了;兩個女孫,一個嫁作豪門婦,沒了繼承權,一個與人私奔,絕了關係,這個女孫自然就是養父的妻子——雲上明惠。這樣一來,家族繼承權旁落,由旁係男孫繼承,隻是這個男孫向來不思上進,喜混花叢,慣做荒唐事,在上流一層中口碑極差。聽說家族大權極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一時間喜不自勝,愈發驕縱高傲。雲上的大家長見此,就有人提議尋回直係女孫雲上明惠,這個消息不知怎得就傳入旁係的耳朵,於是後來就發生了一些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當年那旁係男孫動了一些關係,輕易得知養父他們的住址,又找了一些不入流的黑道,趁養父他們不注意,想要縱火燒死他們。當時養父正在尾崎秀實,也就是現在的尾崎老先生家裏做兼職老師,幸運地躲過了那場火災,隻是他的妻子雲上明惠卻不幸被困在火場。養父回家的時候,正看見消防人員圍住了整幢樓,看著濃煙滾滾的三樓,再也顧不得許多,推開阻撓他的消防人員,一下子衝回家中。
隻是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養父燒傷的臉比其他地方嚴重,隻是他並不在乎。也許他唯一在乎的,就是那個在火場中喪生的妻子明惠。得知消息的一同留學日本的友人夫婦趕來安慰並照顧燒傷的養父,事後養父也很是感激。他說他也曾有過輕生的念頭,隻是在中國的老父當年被他與明惠私奔的事氣得入院,不久後離世,養父一顆千蒼百孔的心,期待被原諒、被救贖,他說他要活著懷念妻子,或者來承受老父最後的怨與恨。他說他活著,是為了贖罪。
隻是是非遠沒有結束,幾個月之內,友人夫婦也不知卷進了怎樣的糾葛中,竟在那短短的時間裏,雙雙離世,隻留下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男孩。而這個男孩,就是不寂。
這件事給了養父很大的打擊,隻是因為還有一個不寂,才勉強撐著挑起撫養的責任。怕友人夫婦的事情連累不寂,養父這才將不寂的姓氏改了,隨了妻子的姓氏,落戶日本出雲,名喚雲上不寂。
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真真是人生如戲,一瞬生死。
養父一生,曲折而又淒苦。他的為人,他的博學,他的品性,乃至他的經曆,以及對自己的教育,都給不寂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如今養父不在了,而與他有關聯的人也一個個老去,尾崎老先生是他目前認得的唯一一個與養父有關聯的。然而……
默默地將做好的麵團倒入梨木雕刻的各種形狀的模具裏,不寂斂著眸,眼底隱隱有流光一閃而過。
因為這意外獲得的力量,這不能老去的容顏,讓他不敢再與那些人相認,不管是尾崎秀實,還是在東大教書的兒時好友木下千裏,或是多年輾轉,最後留在中國的五十嵐佑一,亦或是……不知什麼原因,留在希臘再不曾回來過的李明楓……
……
塞巴斯看著那張掩映在暖光裏認真的側臉,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這個人召喚出。
玉一般的人兒,水一般的性子,月一般的靈魂。
烏木般的黑發此時乖巧地垂在鬢側,蝶翼輕顫的睫羽半覆著一雙琉璃眸,眼底的流光非悲非喜,不濃不淡,薄唇微微抿著,勾著一絲淡淡的倔強,淡淡的悲戚,淡淡的了悟。
緩緩將粘到餡料的手指放進嘴裏,舐了舐……不夠甜。塞巴斯如是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