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妃靜靜地看著他,流下兩行清淚,道:“好,你我生不能同床,便死同槨吧。”
連逸舟看著淩湛空的方向,高聲道:“湛空,師父時間不多了,很多話不能和你說,但是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你的父親叫淩化之,是當年疊翠宮的左護法,也我的摯友,你的母親叫水璧凡,是當年疊翠宮的右護法。他們二十年前為保護我而送命,我無以為報,隻能將才兩歲的你帶在身邊撫養,將武功悉數傳給你,後來又將機緣巧合的來的忘川心法也教給你,盡自己所能去照顧你、愛護你,隻望你父母在天有靈,能略感欣慰。”
淩湛空受了玉無瑕一掌,狀況很不好,朦朧中聽到師父的話語,但是已經不能回答。
連逸舟看向玉無瑕道:“無瑕,我沒有為你盡過一點父親的責任,但是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幫湛空解毒,他,是最無辜的。”
連逸舟還要再說下去,卻咳嗽起來,吐了一大口血,當他吃力的抬起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宛妃已經將一把精致的匕首插進了她自己的心口,血已經染紅她的前胸。
連逸舟震驚之餘,將宛妃摟緊,兩行清淚滑過他的麵頰,滴落在宛妃深棕色的秀發裏。
連逸舟柔聲道:“幻冰,你這是何苦?”
宛妃輕聲道:“記得二十年前那天決戰的晚上麼,你說,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連逸舟撫摸著宛妃的背:“記得,怎麼能忘?”
緊緊相擁的兩人,頹然倒地,再也沒有起來,兩人臉上除了眼角的淚痕之外,嘴角還掛著微笑,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腦海中浮現的是同一副畫麵:
疊翠宮的大殿外烽火連天,廝殺聲鋪天蓋地而來,大殿門口並肩屹立著一男一女兩人,在這漫天烽火和巍峨大殿的映襯之下顯得孤獨而決絕。
男子看向身邊的女子,火光在她深藍的美眸裏閃爍著,眼神裏寫滿了堅定和無畏。
他頓時感到一陣暖流從心裏湧出,在全身流淌,生死攸關的時刻有人對自己不離不棄,是何等幸運!
他緊緊握住女子的手,道:“幻冰,我們,死,也要在一起。”女子聞言溫柔笑了,踮起腳尖,在男子的唇上印了一個深情的吻。
其實連逸舟和連幻冰兩人的錯在於,一個情寄山水,另一個野心勃勃;一個太早看透,另一個醒悟的太遲。
石室內眾人看見眼前這一幕,皆是沉默不語,心中為連逸舟和連幻冰這一對深深惋惜。
後來還是金鳳來打破了沉默,道:“玉公子,請你為淩少俠解毒吧。”
玉無瑕眼中收起憂傷,閃現了怨毒,道:“休想!我父親從未關愛過我,最後終於有機會和我說話,卻是叫我幫這姓淩的解毒!憑什麼他獲得我父親的關愛,而我什麼也沒有!”
一邊一直沉寂的連夢冰開口了:“無瑕,這是你父親的遺願,你就給這孩子解毒吧!他的父母和你父母還有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要是不肯為他解毒,我可是第一個不依的!”
玉無瑕聞言冷笑:“嗬嗬,你們是好朋友,可和我沒有關係,我娘為了所謂的愛情,拋棄我進了皇宮做她的貴妃去了,我爹臨死之前才知道有我這個兒子,他們可曾為我盡過半點父母的義務?至於夢姨你,天性軟弱善良,隻要是個沒爹媽孩子你就會悉心照顧的吧,你對我好,根本不是因為愛我,而是因為愚昧的世人歌頌的善良無知!”
連夢冰聞言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
玉無瑕回頭看向金鳳來和寒雪微,奸笑道:“嗬嗬,二位,叫我救他可以,隻需要……”
玉無瑕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窈窕的青色身影走到他麵前跪下,抬頭看著玉無瑕道:“宮主,輕愁願以命換命,您就救救淩少俠吧。”
宮主,輕愁願以命換命,您就救救淩少俠吧。
這是淩湛空那天聽見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他便因為毒性發作陷入深度昏迷。半年後,黃山青崖。
今晚的月亮格外圓潤,淩湛空獨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仰頭看著月亮,聽著四周的流水潺潺、蟲鳴啾啾。
又是初夏時節,可此時的淩湛空和一年前江州城外樹上睡懶覺的淩湛空已然不同,哪裏不同?心境吧,他對自己說。
自從他蘇醒後,他就沒有問過身邊的人任何關於那天他昏迷之後的情形,他也不想知道玉無瑕究竟最後為什麼肯為自己解毒。
為什麼?
因為他害怕別人告訴他,他聽見的最後那一句話是幻覺。
淩湛空覺得有點無聊,抓起了他放在一邊的塤。
他和青綢第一次見麵,青綢不就是在吹塤麼?
他每次都這麼想,所以這半年來他把塤藏了起來,今天收拾東西時看到了這隻陪伴自己多年的塤,又覺得舍不得,就拿了出來,晚上出來休息時也帶著放在一邊。
他終於鼓起勇氣將塤放到嘴邊。
一切總會好的,時間會治愈所有,他想。
淩湛空開始吹塤,當他剛吹出了一小段調子,就停住了,因為他發現他吹的是《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