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恰好是相王的王氏側妃做壽,府中十分熱鬧。
相王在正妃亡故後一直沒有續弦,這位王氏執掌內宅,將幾個孩子撫養大,李隆基他們亦十分敬重她。
王府花園裏,百戲班子正在演出。李隆基坐在涼棚下,心腹侍衛匆匆而來,在耳邊低語幾句。
李隆基臉色一變,“死了?”
侍衛點頭,“崔中書攔著,卻沒攔住。聖上和皇後大吵了一架,將皇後禁足,威脅著要收鳳印。”
“裝模作樣。回頭安樂和上官昭容他們進宮一勸,兩人又會和好的。”李隆基不為然地冷笑,“聖上就是心軟。”
相王正將李隆基的長女雲雀奴抱在膝上逗玩,祖孫兩人嬉笑不已,實在是一副天倫之樂的美景。李隆基不忍打斷,站在旁邊看著。
就這時,家中管事領著一個內侍而來。內侍見了相王,就磕頭道:“大王恕罪。聖上心緒不佳,獨自飲酒,招大王去。”
相王一愣,李隆基飛快附耳道:“皇後當著聖上的麵殺了個告狀的臣子,兩人大吵了一番。”
相王大吃一驚,“我此時進宮合適?”
“阿爹同聖上喝酒敘舊無妨,別的不提就是。”
相王同他的皇帝兄長一般,都是無大主見之人。早年他凡事聽母親的,母親立他廢他,他都聽之任之。武皇後死後,兒子們大了,他如今又全聽兒子們的。
既然兒子說無妨,相王便不舍地放下了小孫女,隨著內侍進宮去。
聖上正獨自借酒消愁,見兄弟來了,兩人執手,先是大哭了一場。
兩個難兄難弟,早年都被母親武皇後折騰過一番,都有原配發妻死在武皇後手裏,自己也都是麵團一般的老好人。唯獨相王子孫成材,聖上的兒子卻是越來越少,如今一根獨苗還是個斷袖。
聖上想到相王沒續弦,側妃妾侍溫厚老實。自己立了韋皇後,卻是十年如一日地受氣吃癟。如今這皇後竟然都能在金鑾殿上砍殺朝臣,簡直不將他這做皇帝的放在眼裏。
聖上越想越傷心,相王看著兄長被妻子欺壓至此,想起自己慘死後至今不知屍身何處的妻妾劉氏和竇氏,也是悲從心中生,兄弟兩人抱著酒壇痛哭起來。
李隆基果真沒有說錯。安樂不在長安,上官婉兒卻是在事發一個時辰後就進宮拜見韋皇後。
這女子,不論何時都是一副嫻雅寧靜之態。韋皇後飲酒落淚,她連眉毛都未皺一下,笑吟吟地拉著韋皇後的手,道:“皇後何苦作踐自己的身子?男人多是粗心自私之輩,不懂女人的一片苦心。您與其憋悶傷感,不如再和聖上好好談一番。”
韋皇後丟了酒杯,冷笑道:“昭容說得輕巧。大家要廢我呢。他已是信了那奸奴的話,我殺不殺人,都已沒什麼區別了。”
上官婉兒不以為然地笑道:“既然是個奸臣,就斷然沒有為了殺奸臣而廢後的道理。皇後死咬這點不放,又用中書令等人為您作保,您又有何懼?”
韋皇後神色緩和許多,嗤笑道:“我這麼多年經營下來,在朝野裏得罪的人可還少?我若失了權,下一步就該等大家賜死我了吧。”
上官婉兒忽然正色,道:“皇後恕妾失禮,妾覺得,此事關係朝廷官員的性命,不是皇後您和大家賭氣的時候。朝臣若是借此事群起而彈劾皇後,到時候皇後可就更無台階可下了。大家既然隻是禁了您的足,並未有什麼懲罰,心裏還是等著您去賠禮道歉的。皇後若繼續拿喬,惹惱了大家,大家也不會再如往常一樣維護您了。”
上官婉兒口才一貫了得,一番話聲情並茂,霎時就把韋皇後說動了。
上官婉兒見韋皇後神情鬆動,補充道:“聖上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其實十分依戀皇後您的。這個年紀的男人又好糊弄。您同他置氣,可不是將他往別的小狐媚子身邊推麼?皇後可別忘了則天皇後是什麼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