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在一旁看著,心生敬佩之意,卻也同時替他捏著一把冷汗。
郎岌慘死丹菲雖然沒有親見。可韋皇後處死朝廷命官猶如捏死螻蟻。這燕欽融不過是個小小參軍,蚍蜉如何撼得動大樹?
可正是有他這樣不畏死的義士,勇於站出來挑戰韋後一派,才讓丹菲沒有對這個世道徹底失望。
燕欽融說完,不待宗楚客分辨,就抽出數張罪狀,磕頭奉上,“這是皇後、韋家與中書令犯的幾樁大罪,人證物證俱全,就待陛下檢閱!”
韋皇後冷笑道:“那等捏造之詞,大家難道會信?”
不料聖上看了幾眼,竟然道:“若是真的,我為何不信?”
韋皇後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瞪著聖上,“大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宗楚客也心慌,一時失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轉頭道:“景鈺,你來說!”
崔景鈺隨著上峰而來,在殿外聽命,這才不慌不忙地進來叩拜。他在眾人目光中上前,一本正經道:“聖上,此事非同小可,當從長計議。”
這話說了等於放屁一般。
宗楚客氣得翻白眼。
崔景鈺又慢吞吞地補充道:“臣以為,短短數日,皇後和中書令怎麼能犯下如此多的罪狀。燕參軍送上來的罪狀,難辨真假,陛下不可輕信。”
不提這還好,一提,燕欽融就把手一拱,道:“崔中書多慮了,這些罪狀乃是陛下登基至今數年內所發生的。下官還隻挑選了大事,並未將小事歸納進去。陛下若想看,微臣這就呈上。”
韋皇後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叫道:“盡是汙蔑之詞,有何可看的?你們怎麼還由得此獠胡言亂語,還不將他拖下去!”
“且慢!”聖上突然大喝,手中拿著罪狀不停顫抖,“阿韋,你同我如實說來,這裏所指控的事,是否都是真的?”
“自然不是!”宗楚客搶道,“陛下不可因外人而置疑皇後呀!”
燕欽融高聲道:“臣乃陛下之臣子,今日所奏,也全是國事。天家無私事,國事是天下事,陛下的私事,也是天下事!在此殿中,隻有君臣,而無內外!忘陛下明鑒!”
說畢,磕頭不止,砰砰作響。
韋皇後被這番話堵得氣都快喘不過來,指著燕欽融迭聲道:“還不快將這個忤逆犯上的獠奴拖出去!”
崔景鈺見聖上神情,知他已是基本信了燕欽融所言。見好就收,他便立刻高聲道:“將燕參軍送出宮去。”
兩名內侍走進來,朝燕欽融躬身道:“參軍請隨奴這邊走。”
燕欽融卻不肯走,也不理解崔景鈺要救他的好意,反而大聲叫道:“皇後同安樂公主侵占民田,斥巨資修建別院無數,豢養男寵。母女兩人甚至互換麵首,淫亂作樂……”
崔景鈺臉色大變,使勁朝燕欽融使眼色,示意他閉嘴。可燕欽融早已將旁人置之度外,大聲控訴不休,一時間將韋皇後母女這些年來幹的那些淫亂之事全部嚷了出來。
聖上到底是個男人,聽到自己妻女行事猶如淫娃蕩婦,哪裏能不惱羞成怒的?雖然聖上多少對韋皇後的所作所為有些一知半解,然後眾人緘默,他也可自欺欺人。如今卻是連個小官吏都知道此事,想必天下人都知道大唐的皇後在外養漢。這教堂堂一國之君的顏麵何存?
韋皇後見聖上麵色不對,知道他是動了震怒,將燕欽融恨到了絕境,當即尖聲叫道:“還等什麼?快將這賊子拖出去處死!”
“皇後息怒!”崔景鈺急道。
“景鈺,你退下!”宗楚客叫道,“禁衛何在?將其摔死,以儆效尤!”
一隊禁衛衝進殿中,抓著尚在大聲斥責的燕欽融,往外拖去。
崔景鈺疾步走到宗楚客麵前,低聲道:“中書令冷靜些。此人有官職在身……”
“我還怕區區一個小參軍不成?”宗楚客狠瞪了崔景鈺一眼,“你外放一趟,怎麼膽量越發小了?”
崔景鈺峻聲道:“不審而定罪,殺了朝廷命官,中書令恐怕不好向百官交代?”
宗楚客囂張道:“皇後授權我行事,你少多管閑事!”
說罷一把將崔景鈺推開。
崔景鈺氣得麵色鐵青。偏偏燕欽融這時還依舊大罵不止,顯然是存了就義之心。崔景鈺眼露狠厲之色,忍了又忍,轉頭見聖上氣得說不出話,一副沒用的樣子,更不禁露出鄙夷之意。
燕欽融自知難逃一死,歇斯底裏地大喊:“臣死不足惜,望陛下懲戒妖婦奸臣,還我大唐清明江山……”
“快快弄走,休讓他在血口噴人!”宗楚客氣得跺腳。
禁衛大喝一聲,將燕欽融拽起,猛地摔在漢白玉的台階上。丹菲站得那麼遠,幾乎都能聽到骨頭折斷的脆響。宮婢們都是第一次見殺人,嚇得麵無人色,甚至有人小聲驚叫,跌坐在地上。
燕欽融倒在台階上,慘叫連連,又不住大罵。
崔景鈺一個箭步上前,揪住那禁衛大吼:“你做什麼?誰讓你動粗?”
“奉中書令之命!”金吾衛大聲道,一把推開崔景鈺,下令道:“加刃!”
侍衛們撲過去,舉刀朝燕欽融劈砍而下。宮婢們驚恐的叫聲中,隻見血光四濺,幾聲虛弱的慘呼響起。鮮血蔓延開來,順著漢白玉的台階流淌而下,就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