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菲若有所思,“這麼說來,她現在倒是陷入一個死局了?”
“就算是死局,也是她自己走出來的。”雲英不以為然,“她一個宮婢,愛上世家貴公子也就罷了,還自不量力地去糾纏什麼?”
丹菲笑了笑。
賀蘭奴兒的事,對丹菲來說,倒真是一個眼前的教訓。
愛上不該愛的人,奢求不可能的回應,結果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地麻煩。
賀蘭奴兒對丹菲的提點,丹菲也覺得沒錯。不論崔景鈺對丹菲的關心和溫柔是不是出自真心,如今的情況已經足夠複雜,不需要再多出感情糾葛,橫生事端。
這個男人很危險。他就像一潭深淵,總讓人情不自禁去探究他在想什麼,進而一不小心就跌了進去,萬劫不複。
丹菲想到賀蘭奴兒那癲狂的模樣,想到了崔景鈺曇花一現的溫柔,想到了孔華珍友善的笑意。她哂笑起來。
萍娘來了後,就接替了賀蘭奴兒的責任,負責內外溝通。而賀蘭奴兒既然不肯出宮,也不肯離開含涼殿,這倒是讓丹菲有些頭疼。
賀蘭奴兒已和她有了間隙,她是不會將她放在身邊的。可是此人知道太多秘密,也不能隨便打發了事。
丹菲對賀蘭奴兒道:“崔郎的意思是,他願意兌現承諾接你出宮。他已經為你準備了一筆豐厚妝奩,還會托人給你說媒……”
“我不要!”賀蘭奴兒叫道,“將我利用完了,就想這樣簡單把我打發了?他崔景鈺想得美!”
丹菲麵無表情地將一張紙推了過去,“這是崔郎打算給你的獎賞。”
賀蘭奴兒冷眼看完,揚手撕了,“我不稀罕這點錢!”
丹菲也不意外,“崔郎還說了,你若不滿意,想要什麼,隻管提出來……”
“我要見他!”賀蘭奴兒叫著,眼睛紅了,“我要他當麵和我說。如今我沒用了,連話都要別人替他傳了嗎?我不相信他真的對我沒有一絲半點的情誼!當初明明……他明明待我那麼好……”
丹菲垂著眼,漠然道:“我會同他說的。”
“我不信你!”賀蘭奴兒冷冷地瞪著她。
丹菲無所謂,“我說過我當時同他是在商議密事,你不信,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和你不同,我知道我進宮是來做什麼的。情愛這等小事,還不在我考慮的範疇。”
賀蘭奴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倔強道:“我同你不同。我為崔景鈺做了那麼多犧牲,他定要給我一個交代。我雖是市井小民出身,卻也有傲骨。”
丹菲忍著嗤笑,讓萍娘將賀蘭奴兒的意思轉達給了崔景鈺。崔景鈺近來很忙,一時也沒回音。
廢太子安葬後,宮人重新調整安置萬一,大明宮再度正常運作。
韋皇後到底年紀大了,被廢太子這樣折騰了一回,又驚又嚇又怒,氣血不暢,休息下來後反而病了。病也不重,就是身體沉沉,沒什麼精神。這樣一來,宮宴停歇,出遊取消。宮人們反而因此輕鬆了不少。
韋皇後受驚後,時常容易驚醒,丹菲需要貼身服侍她。雲英便幫著丹菲管理宮人,傳達指令,監督宮人等。
丹菲哄人,有她自己的法子。別的宮人討好韋皇後,都是各種諂媚小心,唯獨丹菲不會這麼做。她隻會在韋皇後看得到的地方,做事特別認真仔細。偏偏她主要負責韋皇後的安全,這看在韋皇後眼中,愈發覺得她忠心可信,是個訥於言卻精於行的人。
韋皇後雖然最喜愛那等浮誇諂媚者,如宗楚客這類弄臣,可涉及到自身安全,卻很是願意用丹菲這等忠奴。於是丹菲漸漸接管了整個含涼殿的人事,甚至開始插手大明宮後宮裏的一些人事安排。
“放些枸杞,清肝明目。山菊不要放多了,皇後有些體寒之症。”丹菲叮囑著在廊下熬藥的小宮婢,而後掀起簾子,進了殿中。
秋雨一停,秋老虎便開始肆掠。太陽底下依舊炎熱,幸而殿中還算清涼。
韋皇後正同安樂公主說話。丹菲走了過去,拿著小玉錘,給韋皇後敲腿。
“魏元忠這宰相做了這麼多年,敢說真的兩袖清風?”韋皇後冷笑,“如今一沒抄家,二沒下獄,不過貶謫離京,讓他滾回老家,已足夠寬厚。照理說他勾結廢太子,這可是謀逆的大罪,腦袋都可砍個七八次了。那些太學裏的愣頭青,還瞎鬧什麼?”
“阿娘你何必和那些青口小兒計較。”安樂笑道,“文人學子最窮酸執拗,又容易被煽動。魏元忠雖然走了,可總有些爪牙不大安分。”
“看來清掃得還不夠徹底。”韋皇後揉著眉心,“聖上自打死了廢太子後,就變得多愁善感,不忍多殺生。再說崔景鈺,人倒是精明油滑。武三思父子之後,也就他還用著順手,卻是個心慈手軟的。要我說,那些忤逆的臣工,都該抄家才是。他卻一律貶謫出京了事。”
“鈺郎答應的事,還不知何時兌現呢。”安樂抱怨道,“我同耶耶說了幾次,他都說此刻還不用急著立皇儲。難道要我再上書自薦?”
“武相死了,崔景鈺一人也難為你出頭。”韋皇後倒是想得明白,“如今你剩下的兄弟,隻得二郎和六郎了。二郎遠在封地,在朝中無權無勢。六郎又還是個孩子,不成氣候。你隻要耐心些,皇儲之位遲早是你的。倒是你駙馬的身後事處理得如何了?”
“還不就那樣。”安樂淡淡道,“他那幾個妾,願意守的就送去家廟,不願守的都放走了。他這些年待我確實好,我也不為難他的姬妾和庶出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