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苦笑,丟了酒杯,“心裏不大痛快,多喝了幾杯。你這口氣,倒是像我阿姨。”
李隆基口中阿姨,乃是其生母竇氏。竇夫人早年同相王妃劉氏一同被則天皇後處死,當時李隆基不過八歲孩童。
“父親被廢後,心情鬱卒,時常徹夜飲酒。阿姨便這樣勸他。”
丹菲一時無言,半晌道:“兒女和父母的緣分,有長有短。也許小縣主和您,上輩子剛好就欠了幾個月的緣沒有走完。於是她這一世特意投胎一回,來補全的。”
李隆基啞然失笑,“你這說法,倒是新奇。”
“是我失言了。”丹菲道。
“不。”李隆基搖頭,“你說得很好。我隻是……也未必全為了她。我成親數年,雖有兩子,卻隻得這一女,實在深以為憾。”
丹菲很替李隆基難過,道:“事情已經過去,多想無益。”
李隆基苦笑,“不好的都已經過去了。將來如何,還不知道。”
丹菲柔聲道:“人生不怕苦短,就怕苦長,總有數不清的困苦悲傷等著咱們去克服。郡王位高權重,又有親人在身邊,榮華富貴盡有。大概是老天爺見您太好,才給您一些苦難的吧。這裏涼,郡王還是進殿去吧。您的侍人呢?我去將他喚來。”
李隆基倏然伸手扣住她,拉她坐下,“你……再陪我坐坐。”
七尺男兒,往日也意氣風發、張揚瀟灑,此刻的眼神卻是想迷了路的孩童一般。丹菲心裏一軟,順著他的力量,坐在了他的身邊。
她久去不歸,肯定要被女官訓斥,可是李隆基又是她的恩人,她也不能丟下他不理。
殿中聲樂陣陣傳來,夜涼如水,兩人坐在台階上,一時無言。
“我曾有個阿姊。”丹菲忽然道,“她年長我三歲,是長女。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得了天花死了。”
李隆基訝然,望著丹菲的目光頓時充滿憐意。
“我當時還不大記事,隻知道阿姊病了,大人不讓我去見她。過了幾日,耶娘哭泣,乳母同我說她去了。因為是天花惡疾,她又是個早夭的幼童,家裏將她匆匆下葬。我連她最後一麵也沒見著。”
丹菲輕聲歎,“她若還活著,會是個極好的阿姊。我現在依舊記得,她牽著我的手,同我去院子裏摘花,戴在我頭上。”
李隆基沉默,片刻後,握住了丹菲的手。
他掌心灼熱,包裹著丹菲冰涼的手指。丹菲心裏湧出感激的暖流,朝他笑了笑。
“郡王,已經離去的人無可挽回,郡王應該惜取眼前人才是。”
“惜取眼前人……”李隆基,目光幽深地望著她。
少女宮裝精致,眉目如畫,秀美脫俗,臉上透露出一股充沛的靈氣。
“有道理……”李隆基啞聲呢喃。
“簡直欺人太甚!”太子突然狂怒地衝出大殿。
“殿下,冷靜!”崔景鈺緊追而來。
“滾——”太子怒吼,反手將他推得趔趄。
丹菲和李隆基愣愣地轉頭看他們。崔景鈺目光落在兩人握著的手上。丹菲忙將手抽了出來,起身退讓。太子氣衝衝地從她麵前奔過,衝進花園之中。
李隆基抹了一把臉,起身道:“這又是怎麼了?”
“皇後方才在殿上又當眾奚落了太子。”崔景鈺低聲道。
“啊——”太子怒吼,在花草叢種拳打腳踢,將花草糟蹋得一塌糊塗。旁邊的宮人心驚膽戰,也不敢過來勸。
“都退下!”崔景鈺喝道,“管住你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