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說,這樣的較量,其結果可想而知。梅子坑副組長李忠華不停地用手機報案,希望鎮派出所和鎮幹部火速下來處理糾紛。然而,一直沒有回音。左等右等,還是不見鎮上有什麼人來處理。
衝突中,雙方村民均有人受傷。後經法醫鑒定,劉玉強受的是“輕傷”,梅子坑幾位村民受了“輕微傷”。劉玉德見弟弟受了傷,這還了得!認為這虧吃大了。於是立即撥通了鎮派出所的電話。一會兒,終於等來了人。首先出現在村民麵前的,並不是警察,而是10多個社會青年。接著,新安鎮委副書記唐強和一名警察趕到。過一會,又有一批社會青年開著摩托車趕到。
令梅子坑村民不滿的是,唐強隻詢問了獅子嶺村民的情況,而沒理梅子坑村民。在獅子嶺村民的“指認”下,“社會青年”把李忠華等6名梅子坑村民押上了警車,被人將頭按到泥土裏、滿身泥水漿的程周榮,主動請求警察帶其回去協助調查,但遭到拒絕,理由是“車已經坐不下了”。
2010年4月19日,化州市公安局對梅子坑村副組長李忠華和6名梅子坑村民,以涉嫌故意傷害罪進行刑事拘留。
梅子坑村民吳××回憶(根據錄音整理):
我方撥110報警,卻未見新安鎮派出所出警,但是劉玉德一報警,派出所的人馬上就到,此時,黑幫的人尚未停手,把我村民按倒在田裏,動彈不得,還不停地進行拳打腳踢,派出所的人在現場居然眼睜睜地看著我村民被“老虎七”毆打,非但不進行勸阻,反而誣告我村民打傷劉玉強。
此時劉玉德囂張地對我村村民怒吼:“隻要是在茂名市的範圍內,都沒有人能奈何得了我。”
隨後我村民中受傷最嚴重的6人被新安鎮派出所強行拘留,其中的一村民當時口裏還在不停地吐血,不知被拘留在何處,至今還未得到釋放,生死未卜。
化州市公安局的做法,讓梅子坑的村民無法接受。梅子坑村民說,“有些村民沒參與爭鬥,怎麼也被抓去了?”還有,“為什麼隻抓我們梅子坑村的,不抓獅子嶺村的?”
對於梅子坑村的質疑,新安鎮委書記姚亞新進行了回應,“是他們(梅子坑村人)先打人,獅子嶺村是受害方”。
此外,梅子坑村民還有一個不明白的地方:公安局怎麼會動用“社會青年”來抓人?化州市公安局梁副局長對梅子坑村民的解釋是:對於犯罪事件,任何人都可以協助警察抓人。
六 化州下跪事件
獅子嶺村的人,到梅子坑村強占土地,引起鬥毆。警察來到之後,一共抓走了6個人。而這6個人,不是上門挑釁、無理爭奪土地的獅子嶺南村人,而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土地,奮起反抗的梅子坑人。
這讓梅子坑村的人很不服氣,感到不公平。他們覺得政府處理此事,明顯偏袒獅子嶺村的人。而這樣明目張膽、存有私心的主要領導,是新安鎮委書記姚亞新。於是,在梅子坑村6人被抓去之後,梅子坑村人開始了行動。
2010年4月19日,也就是事發當日,梅子坑村50多名村民來到化州市政府門前,拉出橫幅,他們要求釋放關抓去的6位村民,要求歸還土地,要求新安鎮委書記姚亞新下台。
當天,化州市信訪局相關負責人接訪了梅子坑村民代表。在聽取梅子坑村民“放人和歸還水田”的要求後,該負責人讓村民回去“等候處理”。
2010年4月22日早上6時,未見有關部門行動的梅子坑村近百村民,從村裏出發,前往化州市政府上訪。在石灣街道,村民遭到警察的攔截,趕到現場的新安鎮鎮長李開,也給村民做思想工作,希望他們回去:“請村民回去,由鎮政府處理。”
然而,村民們對他們的話已經不相信了。天空一片陰暗,似乎要下雨。梅子坑的村民們不肯折回,他們繼續前行。鎮長李開隻好尾隨在後。同時,還有一輛警車跟著。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步行,梅子坑村的村民們,終於來到化州市政府門前。他們舉著橫幅,要求約見化州市主要負責人。
在市政府門前站了很長時間,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們。
這時,天開始下雨。很長時間,市政府也沒來個人過問他們。根本沒人理會,怎麼辦?
村民們的心裏,這時候是多麼的需要安撫。此時他們心中的感到絕望,他們想起了古代的包青天。這些樸實的梅子坑村民,仰望蒼天,淚水、雨水交織在一起,他們在絕望中仰天呼號:“蒼天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緊急著,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全體上坊的梅子坑的村民50餘人,在化州市政府的大門前,分成兩排,一起跪了下去。在這個時候,善良的村民們還是想到了,不要影響別人的通行。
當時,天正下著大雨,那場麵,令人憤怒,又令人揪心。
梅子坑的村民下跪一個小時之後,最先出麵的,是化州市公安局梁副局長。他來到了現場,要求村民派幾個代表到信訪局協商。
隨後,5個村民代表進了信訪局。信訪局有關負責人、公安局梁副局長、新安鎮委書記姚亞新一起接待了梅子坑的村民。政府承諾:“下周一(4月26日),會下去調查處理問題。”既然政府表了態,而且有了確定的時間,梅子坑的村民們,似乎看到了希望,這才回到村裏。
梅子坑的村民們回去之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5月12日,化州市信訪局相關負責人才來到新安鎮大坡村委會,召集梅子坑村民代表開會,商討如何處理村民的訴求。
根據新安鎮書記姚亞新的介紹,化州市領導對此事“非常重視”。5月12日,負責移民工作的化州市副市長把他和獅子嶺村的代表人物劉玉德叫到市政府,要求盡快把事情處理好。姚亞新說,劉玉德也從來沒否認分流水垌的水田是梅子坑的,而且認為獅子嶺村也有錯,願意做本村村民的思想工作。
關於釋放被拘的人員問題,姚亞新說,公安放人需要雙方進行調解,如果梅子坑村不主動提出調解,要讓受害方的獅子嶺村先提出來是不太可能的。“不調解的話,隻能通過法律程序來辦。”
梅子坑的村民們對此十分不滿。“他們先來占有我們的水田,打傷了我們的村民,怎麼反而成了受害方?他們強占土地在先,再毆傷我們村民,不抓他們卻先抓我們,天理何在?”由於梅子坑村民態度十分堅決,12日的會議無果而終。
也就是說,事情還是沒有解決。
然而,梅子坑村的村民冒雨在化州市政府門前下跪,一個多小時都無人問津的上訪事件,隨著現代媒體的傳播,在很短的時間裏,迅速傳遍網絡。梅子坑村民們的遭遇,得到了全國人民的廣泛關注與同情。
七 移民土地被強占的根本原因
在強大的社會輿論監督之下,化州市委、市政府不久在政府網站上作出了情況說明。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梅子坑的35畝土地終於明確了歸屬權。這是一個很好的結果。但是,回想整個事件,就會發現有個現象無法理解。
按照獅子嶺村人自己的說法,這片土地,是他們的祖地,所以,他們要收回去。梅子坑村民移民到這裏,也有50年了,為什麼這50年來,獅子嶺村從沒有提出過土地要求,現在卻提出來了呢?
對此,新安鎮委書記姚亞新的說法是,梅子坑村土地被獅子嶺村侵占,可能是“獅子嶺村誤讀移民政策所致”。獅子嶺村民認為自己也應該享受移民待遇,因此,想通過“此舉”給政府施壓。
對於獅子嶺想加入鶴地水庫移民的說法,梅子坑村民並不認可。他們認為,這是獅子嶺村的借口。他們強占水田的真正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想挖田下的白泥”,並且懷疑,獅子嶺村村民、原化州市人大代表劉玉德是“幕後主使”。
劉玉德何許人也?據新安鎮書記姚亞新透露:“劉玉德是當地納稅大戶,開辦有瓷土工廠等。”
事實上,梅子坑水庫移民們沒有想到的是,當初移民到這裏,政府劃分給他們的土地下麵,竟然埋藏著一片優質的高嶺土礦。高嶺土,俗稱白泥。
新安鎮大坡村,是高嶺土主礦區,有一座長達17公裏的長條礦帶,最深的高嶺土礦為27米,普遍都有6米以上深度,礦表皮最淺的不到20厘米,深的不到2米,礦源相對集中。該礦經省級地質隊勘探,查明該礦屬優質高嶺土礦,總儲量(C+D)級117.31萬噸,其中C級89.38萬噸,占76%,D級27.93萬噸。
如此高質量的高嶺土,是製作塗料和陶瓷的主要原料。
很榮幸的是,如此優質的高嶺土礦,就在梅子坑村擁有的那片水田下麵。
很不幸的是,如此優質的高嶺土礦,被當地一個叫劉玉德的人看到了。
八 邪不壓正,還水庫移民一個公道
梅子坑村民長跪在化州市政府門口的上訪事件,很快引起了廣東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省領導就事件處理作出專門批示,要求化州盡快妥善處置。化州市委書記秦剛迅速召開市委常委擴大會議,決定立即成立由化州市委副書記、市長黃從南任組長的工作領導小組,認真處理梅子坑村群眾的上訪訴求。
工作組經過深入細致的工作,發現了引發這次事件的根源,竟來自當地的知名企業主、原化州市人大代表——劉玉德。
劉玉德,當地人稱其為“白泥德”,現年40歲,是化州市新安鎮人。自20世紀90年代初,他便開始經營俗稱“白泥”的高嶺土生意,2002年注冊成立化州市德英高嶺土廠。據稱,該廠年繳稅達300多萬元,資產過億元。2006年,劉玉德當選化州市第十三屆人大代表。
然而,在種種耀眼的光環下,工作組卻收到了大量的群眾舉報,稱“白泥德”在經營高嶺土生意時,糾集地方惡勢力,侵占田地,毀壞林木,破壞交通設施,肆意傷害地方百姓,獨霸一方,當地群眾敢怒不敢言。
舉報線索引起了化州市委、市政府領導的高度重視。
根據化州市委、市政府的意見,化州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黃鴻親自掛帥任總指揮,並迅速成立了由公安局刑偵大隊長為組長、治安大隊長為副組長,10多名精幹警力組成的專案組,隨即對案件展開偵查工作。
為廣泛收集證據,專案組進駐新安鎮後,分頭在新安鎮政府、新安大坡村委會、新安龍潭村委會、新安梅子坑村設立舉報箱,並公布舉報電話,發動群眾舉報劉玉德的違法犯罪信息。短短的10多天,專案組便收到舉報信達40多封。
化州市國土、林業、公路等部門也迅速行動,將他們手上近年來關於劉玉德涉嫌非法占用農地,破壞交通設施等案件整理移交給公安機關。
根據掌握的信息,辦案民警展開深入調查,經過一個多月的連續艱苦工作,以劉玉德為首的地方惡勢力違法犯罪證據日漸顯露。
經過專案組民警艱苦偵查,以劉玉德為首的地方涉惡違法犯罪團夥的犯罪事實逐步清晰,犯罪證據也日漸充實。抓捕時機成熟,化州警方鋪開天羅地網,擒凶捉惡。
6月19日,專案組展開抓捕行動,將團夥骨幹劉玉強、陳潤槐、陳獻中、陳美中抓獲。
6月21日下午,專案組獲悉劉玉德的頭號馬仔“老虎七”落腳於廉江市紅湖農場吳某某家,於是聯合廉江警方迅速展開抓捕行動。民警進入抓捕現場,車尚未停穩,已成驚弓之鳥的“老虎七”聞風從二樓窗口跳下逃跑,造成其雙腳骨折。
由於劉玉德是人大代表,采取刑事強製措施須經化州市人大常委會許可。6月17日,化州市公安局向化州市人大常委會呈送了《關於對劉玉德采取刑事強製措施的請示》。
6月25日下午,為了歪曲事實,混淆視聽,給警方的辦案製造壓力,“白泥德”惡勢力團夥落網的馬仔家屬30多人,居然串聯到茂名市政府集體上訪。他們上訪時拉橫幅、發傳單,並四處散播“陳友忠的雙腳受傷是警察毆打所致”的謠言。其後,在劉玉德的策劃下,其家屬不斷向中央、省、市有關部門誣告辦案單位民警及主要領導。他們還揚言,如公安機關不“放人”,將繼續組織更大規模的上訪人員到省上訪。
6月26日,化州市人大常委會作出許可對劉玉德采取刑事強製措施的決定。
嗅到危險氣息的劉玉德如喪家犬,企圖逃離警方的視線。但是,警方的追蹤行動一刻未止。
7月19日,獲悉劉玉德正在珠海現身,警方迅速部署收網行動。晚上9時40分,在珠海警方的大力協助下,“泥霸”劉玉德在一公園內落網。
至此,該涉惡犯罪團夥連同劉玉德在內,共有6名骨幹被公安機關抓獲並刑拘。
據辦案民警介紹,劉玉德相當狡猾,為了逃避警方的追擊,不斷變換逃亡路線,北京、廣州、深圳、佛山、珠海、湛江,以及廣西玉林等地都曾留下其藏身足跡。此外,他還不停變換聯係方式,民警抓獲他時,當場從其身上搜出5台手機和8張手機卡。
目前,警方已初步查明,以劉玉德為首的涉惡犯罪團夥,自1996年以來,涉嫌強迫交易,故意損毀財物、破壞交通設施、非法占用農田、故意傷害、尋釁滋事等刑事案件15宗,涉嫌治安案件30多宗。
黑色遮住的是陽光和色彩,黑社會蒙蔽的是正義和良知。喪失了人性尊嚴的黑惡勢力,不僅讓善良弱小的人們承受苦難,也無時無刻不腐蝕著社會準則與國家利益。在與黑惡勢力的較量中,邪不壓正,正義終將彰顯。
梅子坑村的土地事件結束了。那些為了建設鶴地水庫而作出貢獻的移民,重新開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生活。深深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