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舒一直堅持認為一個人不管做什麼,都擺脫不了家庭的影響。
安達卻一直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相信的是人走什麼路是自己的選擇,尤其是有了自己獨立意識之後,家庭不過是千千萬萬個影響中的一個,受不受這種東西的影響選擇權最終還是在自己。
有趣的是,梁天舒從來沒和安達交流過這個問題,安達也從未和梁天舒提起。
事實上,他們很少討論問題。
很多年後安達點起一支煙,在幻化成充滿煙草氣息的霧像中回憶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的往事,隨著思維任意跳躍,忽然意識到他和梁天舒相處時交流的匱乏,覺得自己瞬間找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可是已經太晚了,晚到無法挽回。
梁天舒其實是不喜歡用說話這種方式和人交流的,這一點他很早就有清醒的認識,比他對自己性向了解早得多也確定得多。
說起來年幼時梁天舒和安達的生活條件其實沒差多少。梁爸爸和安爸爸一個是事業正在起步,奮鬥史可以簡單地概括為經曆夢想中的漂泊後白手起家的有為青年,一個是事業正在起步,奮鬥史可以簡單地概括為沐浴在家族榮光下從基層做起的有誌青年。奈何這個城市太大,梁爸爸和安爸爸並沒有在兩個孩子還有機會成為竹馬竹馬時結識。兩個日後說不清到底是什麼關係的孩子並沒有像狗血八點檔電視劇那樣從小就熟悉到可以不通過說話來了解對方的理想狀態。
梁天舒記憶中的童年生活細細說來卻也許會和安達差上許多。
衣食無憂屬於生活條件,這一點沒的說,都是親生骨肉,有為青年和有誌青年不會無緣無故虧待自己的兒子。
幸福美滿卻應該屬於梁天舒。梁爸爸和梁媽媽幸運的成為傳說中大學畢業即領證的一對,在學校時是風雲人物,畢業時雙雙闖天下的漂泊生活確實也羨煞許多人。
梁爸爸說到底也是個有誌青年,不願意老婆孩子過東奔西走的生活,盡管梁媽媽表示很喜歡。後來梁天舒在他媽媽肚子裏待夠三個月,卻差點因為梁媽媽執意漲潮時還去和漁民刮紫菜一命嗚呼時,梁爸爸拿出日後日漸顯現的魄力,拽著老婆孩子回了他們留下最多驕傲的城市。梁天舒的一切記憶都在這個城市,包括他的爸媽曾經是如何恩愛。
而安達的童年卻不太相同。他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童年生活與悲慘暗淡有什麼聯係,卻也不能說幸福美滿。
安爸爸作為一個出生在大家庭的有誌青年,免不了學會如何在現實麵前放棄一些地位不能超越未來的東西,比如婚姻。安達覺得他爸媽的婚姻說不上是悲劇也不能說是喜劇,那兩個人沒有到人前恩愛人後冷戰的地步,也決不會琴瑟和鳴,就是吵架吵得多一點。所以安達從小就會自動屏蔽一些不喜歡的東西對自己的影響,例如家裏那兩位吵架吵得掂菜刀的時候,他可以麵不改色地繼續在旁邊打遊戲。
事實有的時候就是出乎意料地像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特別是當經曆的人從來不屑看那種東西。生活總是會證明給你看,你越是覺得沒道理的東西有的時候還真的會用事實狠狠給你一下,比如老人認準的門當戶對也許有時就是比灰姑娘嫁入豪門的婚姻穩固。
梁天舒在8歲的那個暑假,拉著梁媽媽的手疲倦地回家,心裏想著趕快回家睡一覺,擺脫7天來凶狠的導遊阿姨對他摧殘,一進門卻看到滿地淩亂的衣物和兩具交疊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身體。他老爸和一個他不認識的女人像兩隻兔子一樣疊在一起抽動著,同時卻發出兔子發不出來的怪叫。那一瞬間,梁天舒抬頭看他媽媽,盡管他不太懂眼前的一切是怎麼回事,但從小就比正常孩子敏感的他準確把握了最關鍵的信息——他的幸福生活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