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難道我不是中國男人?”我在為我的性別爭取權益。
“可是像你這樣跑出來的太少了!”
“藍妹妹,在路上你遇到像你這樣辭了職、周遊世界的女孩多不多?”我問。
“不是很多,不超過十個吧。”
“那已經算不少了。”我黯然。
下午,我正在恒河沙灘上聚精會神地對著一頭白牛取景,一回頭,發現一隻鏡頭正對著我,後麵是一張笑臉。原來是S蹲在後麵,她拿了一台尼康數碼機,比較獨特的是用一隻85/1.4作為旅行掛機頭。不遠處藍妹妹坐在岸邊東張西望。小鎮並不大。
我們一起去看河邊的Puja,這是落日之後的祭河儀式。
河邊,各路宗師、大仙高坐台上,遙對滔滔河水和立在水中的濕婆雕像,麵色凝重;下麵圍坐著一群小僧侶,短發紫袍,一臉童真。各色的長袍、各色的包頭,交織著在篝火中跳躍, 整個場麵看起來像是把千年前的古羅馬長老院搬到了二十一世紀的恒河畔。
祭祀的高潮是由一位著名的昆達利尼歌唱家演唱的靈歌和傳遞的聖火。眼鏡蛇形的聖火燈盞在千百雙手裏被爭相傳遞,火苗跳動在無數瞳仁裏,映出對神性的虔誠向往;小僧侶們拍手高歌,童聲伴著濤聲飄進黑色的山穀。
祭祀結束,我和兩個姑娘去一家S推薦的餐廳吃宵夜。詢問S是否來印度後曾經拉肚子,她說從來沒有,而且她也和藍妹妹一樣隨處吃喝,全不忌口。聽得我十分鬱悶。
餐廳的名點是一種油炸三角合子,中間包了香蕉之類的各色糖心,相當美味。不過在連吃了三個之後,我的肚子又開始翻騰,情急之下竟然找不到手紙,於是遭到S的嚴厲批評:
“像你這種人出門怎麼能不帶手紙,不僅要帶,還要帶一整卷。”
我默默地從S手裏接過遞過來的手紙,悲憤地下定決心:
“男兒當自強!”
第二天的晨練還是選在世界冠軍的道場,正當我屁股朝天在做伸展運動的時候,有人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從兩腿之間向後看去,隻見一個倒立著的S光著腳在飛奔,她頭發濕漉漉的,在練功房裏的每一個人背上拍了一下,然後飛一般跑了出去。
下課後去找她,教練說S已經結束了修行,啟程去了非洲。
空蕩蕩的,我若有所失。
迄今為止我在印度近距離隻接觸了兩個同胞,都是女孩,都是單身,都在國外獨行,都作義工……她們旅行得輕鬆如意,她們平實地行走,安靜地看世界,樸素地享受青春。回想她們的旅途,我不禁感覺自己的人生似乎缺失了一環,缺少了一段無法彌補的經曆,同時心裏也冉冉升起一種感動。
我們這兩代人經曆了中國曆史上少有的天翻地覆的幾十年,從鄙視物質享受到一切向錢看;從極端貧窮到暴發式致富;從義無反顧地盲從到堅定地拒絕相信,中國社會和人心經曆了蹺蹺板式的戲劇性轉變。隨波逐流地滑行在這畸形的兩極間,大多數人都忘掉了人生中應追尋的一個最重要的目標——精神上的富有和自由,以及為精神犧牲物質的勇氣。因此,我看到了太多的物欲橫流、太多的道德失缺、太多的麻木不仁。一度,我曾對那個親切而又陌生的祖國心灰意冷,因為看不到這個古國從精神上再度淩風的希望。
現在,我看到了,在路上、在印度、在中國背包客中。
物質的世界有維度,精神的境界無邊疆。
一切剛剛開始,一切充滿希望!
從印度回來後,我在facebook上看到了S在非洲作義工的一些照片,攝於垃圾遍地、不堪入目的肯尼亞難民營。我還看到了S在她的朋友間為非洲難民家庭和孤兒募捐的號召。她的努力已經初見成果,她成功地用募捐到的錢給三十幾個難民家庭買了小豬崽,兩三年後這些小豬將長大繁殖,第一批收到小豬崽的家庭會把繁殖出的新的小豬崽捐給其他家庭,成為致富之源。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