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記(2 / 2)

2012年春節後完成的初稿,迅速送到電視台頻道領導手裏,很快得到回音:就按這個稿子拍!竟然沒有要求改動一字。我為電視台寫稿二十多年,這次的創作環境最為寬鬆。也正因為這樣,反而讓我更加努力。

實際拍攝工作要到2012年草樹全綠的季節才好開始,這讓攝製組有暇做一些必要的知識準備。誌明帶著攝製組主創人員去國家博物館熟悉有關書法的曆代文物,到西湖邊的中國印學博物館讀印識章。

在集體活動結束後,我則隻身在上海到南京之間的江南人文薈萃之地,謁廟巡館,訪碑觀帖,細化以往所見,擴展今日所需,以便進一步充實或印證文本、糾偏文本。

裏耶秦簡在電視片中有重要地位,不能不專程前往。讀書、看照片,與直接麵對實物相比有天壤之別。在裏耶秦簡博物館躬覽秦牘,細辨木紋墨跡,雖時隔兩千年,仍然如觸手澤,如聞謦欬。離開裏耶小鎮的早晨,天色微明中漫行酉水長堤,綠江托霧,春鳥噪山,幾令塵軀消融於山聲水色之間。轉步古街,青瓦生苔,板門閉戶。卵石路上有群蟻搬土封洞,步態勁健匆忙。兩千年前風雨將至時,它們的祖先也一定是這樣忙碌著,隻是那時的卵石不會如今天這般規整;空中有晨蜂過耳,想必去采蜜花田。在山鳥的一片嘈鳴中,蜂鳴竟然極為清晰,旋律別致。它們也一定是代代穿越時光而來。

在這樣天籟蕩漾、古意盎然的空間裏,如果迎麵走來一位手執簡牘、墨跡染襟的秦漢書吏,一定不會讓人感到意外。日出時,得《裏耶即景》數行:

幽井寒泓吞秘辛,長杉泣露夢前身。

青江粘霧混巴楚,喧鳥連山說古今。

石卵恒孵秦蟻健,菜花常悅漢蜂勤。

逡巡瓦巷頻回首,欲識先朝寫簡人。

為了腳本中所設計的內容能夠得到充分的電視呈現,需要與編導們深入溝通。連續十幾天跟編導們坐在一起,詳述每一段解說詞對應的拍攝點在哪裏,那個地方有哪些拍攝對象需要怎樣的表現,也請編導講出自己的想法。這樣的撰—攝“合成”,也是對腳本可操作性的深度檢驗。並且就在這個基礎上,設計拍攝路線。

2012年5月19日,第一個攝製組終於上路,隨後是幾個組陸續出發,最多時五個攝製組同時在一線拍攝。每到天晚,也就是攝製組收工之後,編導們會不斷打來電話,講述自己的問題與想法,一個電話說幾十分鍾是常事。與一線編導的這種不斷交流,更是對腳本的實踐檢驗,也是對拍攝方向的實際把握。

把語義態的腳本轉化為直觀形象態的電視片,中間有一個繁巨的事務化過程,是在無窮事務細節的累積中走向作品成型。這個過程有一個很重要的意義,就是可以自我糾偏,在不斷的自我糾偏中提高作品的可靠性。如果你的自我反思力還足以讓你自省,你就不應該放棄糾偏的努力。即使是一個寫定和“被認定”的腳本,依然具有接納各種可能性的調整空間。

中國書法文化是內涵極為豐富的曆史存在,對它的敘述與分析、評價將無限進行下去。相對於這個無限延伸的書法文化敘述史,一部電視片隻是一個聊勝於無的增補而已。所幸的是,在傳媒渠道已經無比擁擠的時代,它還產生了一些傳播效果。

片子剛剛播完,就接到中華書局陳虎先生的電話,表示對解說詞出版的關注。作為解說詞的寫作者,我深感榮幸。陳虎先生是具有曆史學背景的博士,更有書法方麵的著述。稿子交到這樣的專家手裏,其中的諸多疏失、淺陋都能夠得到匡正。我可以釋然了。

是為記。

崔文華

於2013年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