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香港賀歲片的出現是個偶然。20世紀70年代末的時候,在香港影壇出現了幾個了不起的人物,還是一家的,即許氏三英:許冠文、許冠英、許冠傑三兄弟。說到許冠傑,大家都不陌生,這可是當年的歌王,和羅文一樣是開創了粵語歌新局麵的宗師級人物。譚詠麟看到他,還得尊稱一聲“前輩”,更別說什麼“四大天王”這些後起之秀了。當時的許冠傑在歌壇混出名氣之後,也開始跟著哥哥許冠文一起演電影。他哥哥許冠文是一名編劇、導演,相當有才的一個人。這哥兒幾個經過一番折騰後,沒想到成功了,在香港開創了一種叫“鬼馬”係列風格的電影。

這個名字來自他們拍的一部電影《鬼馬雙星》——這是個喜劇搞笑片。這種搞笑題材大多來源於香港社會的底層人物,講述的是香港底層人物的生活,表達了他們的悲歡離合和喜怒哀樂,裏頭充滿著對底層人物的人文關懷。這部電影讓所有的香港人,尤其是那些中下階層的人看後,都心有同感,就覺得這片子跟他們的生活很像。這一係列的電影,諸如《鬼馬雙星》《半斤八兩》《雞頭鴨腳》之類,都屬於香港早期的搞笑喜劇片,裏麵既有對小人物的嘲諷,也有對小人物的同情,喜劇特色十足。

許氏三兄弟拍的這個係列中有一部片子叫《摩登保鏢》,是由許冠文自導自演的。許冠文在電影裏麵演保安公司裏的一個教官,為人貪生怕死,性格懦弱無能,但是人很善良,經常被別人戲弄。電影裏的所有搞笑情節都是在這個人身上發生的。《摩登保鏢》是在1981年1月30日上映的,正趕上香港農曆新年之前,在當時大賣特賣。後來有人一總結,發現這部片子特別符合過節之前人的心態,一個是情節很刺激,大夥兒感覺好看;再一個是正好趕上過年,大家願意看大團圓的結局,符合了香港賀歲片這個規律。所以從那個時候起,香港開始正式有賀歲喜劇。

然而,賀歲喜劇巔峰的創作者並不是許冠文這撥人,而是香港很有名的一個人,他既能演,又能導,又能製片,還有融資能力,他就是黃百鳴。看過黃百鳴電影的人都知道,黃百鳴的長相是很喜慶的,臉鼓得不像樣,小眼睛經常笑眯眯的,讓人一看就高興,有過年的樣兒。黃百鳴當年在香港創立了一個東方電影公司,然後才開始集中精力拍這種賀歲電影。比較典型的有《八星報喜》《家有喜事》《花田喜事》等,這都是一係列的。例如《八星報喜》,當時是由鄭裕玲和周潤發演的,講哥兒仨經曆了不同的事業、愛情的曲折後,都有了一個美好的結局,到結尾的時候所有人擠到一個屏幕前給大家賀歲。

雖然黃百鳴在那個時候開創了香港賀歲片的一個巔峰時代,但是他的成功少不了他的兩個鐵搭檔的貢獻。這兩人一個是搞編劇的,叫杜國威,一個是導演高誌森。編劇杜國威特別擅長把生活當中不起眼的起起伏伏弄得非常曲折,吸引觀眾的眼球。導演高誌森有個叫《富貴逼人》的係列電影,裏麵的主演是董彪和沈殿霞,當時在香港很火爆。高誌森的這個係列電影,加上黃百鳴自己演的“開心鬼”係列,共同構成香港20世紀80年代賀歲電影的第一高峰。

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後,香港賀歲電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有諸多大腕明星開始加入。1991年,香港賀歲電影出現了第一個高潮,開啟了“雙周一成”的時代。那一年,成龍的《飛鷹計劃》、周潤發的《縱橫四海》、周星馳的《整蠱專家》這三部片子,同時在香港大賣,票房不相上下,而且都趕上年前上映,可謂是三足鼎立、三家打擂。那是香港賀歲電影最為輝煌的時代。可是拍了一段時間後,先是周潤發不滿足在香港電影發展,到好萊塢去打拚了。過了一段時間成龍也上好萊塢發展了,就剩下周星馳一個人。又過了一段時間,周星馳也看不到了。所以到了21世紀後,這個“雙周一成”時代就徹底結束了。這個時候香港的喜劇賀歲電影也開始沒落,幾乎沒有怎麼出現過比較經典的喜劇片。在周星馳的《喜劇之王》後,香港的賀歲電影基本上全麵走向了沒落。

等到2013年賀歲檔的時候,周星馳帶著《西遊·降魔篇》來到了中國大陸。雖然這部電影獲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可是在這個片子裏麵大家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原汁原味的香港喜劇電影的特點了。在看這部電影時,許多觀眾都想看看周星馳,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從頭到尾,周星馳都沒有出現過。然而我們又似乎在這部電影裏麵的任何一個人物身上看到了周星馳的影子。其實這部電影裏的諸多角色就是周星馳在很多片子裏扮演的角色: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去闖蕩江湖,沒有那麼深厚的資曆,卻要在某個領域之內揚名立萬……所以,周星馳在拍完這部電影後,說文章是“喜劇之王”,其實這話等於間接地說文章是周星馳的繼承人。同時這也說明,大陸演員在香港導演的電影裏占的比重是越來越高的。像黃百鳴的《家有喜事2009》裏麵就有姚晨,之前拍的片子裏麵楊冪還客串過。隨著越來越多的大陸演員開始在香港電影裏出現,同時為了滿足大陸觀眾的要求,香港導演們把原來香港喜劇的元素都扔得差不多了。比如說黃百鳴的《家有喜事2009》,雖然贏得了票房,但是很多人都說這根本不像香港導演拍的。

其實這不能怪香港導演。雖然過去香港電影的市場很大,它在世界電影史上也有過輝煌,但是香港市場就那麼大,頂多再賣到台灣。等後來在內地公映之後,大家才發現,原來香港電影的幾千萬元票房在大陸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大家想想,內地這麼大的一塊市場,香港導演和演員怎能不垂涎三尺?可是,北上來到內地拍電影也有個壞處,那就是得入鄉隨俗,拍出的電影要滿足這邊觀眾的審美趣味。所以這些年香港導演裏邊真正堅守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極少,像爾冬升這樣的導演就有點兒堅守,像王晶這樣的商業片導演就是你愛看什麼我就給你弄什麼。所以不知不覺中,不僅僅是喜劇電影,香港的其他電影裏麵的一些精髓也一點點都流失了。

當然,這些東西不會永遠地失去。作為香港的導演,他們認為自己拍商業片的水平比內地導演強,所以他們現在為了票房,為了市場,在迎合、滿足觀眾的需求。終有一天,香港導演會發現這種迎合是不對的。這是為什麼呢?因為現在市場上輸入了大量的好萊塢大片,像《2012》《阿凡達》《變形金剛》等,而且這些片子在市場中的份額越來越大。此外,內地本身的電影也越來越發達,比如說馮小剛的“馮氏幽默”,再加上張藝謀、陳凱歌以及後來的賈樟柯、王小帥這些導演的崛起,逐漸跟香港導演形成了強有力的競爭。

香港的導演玩大製作、大場麵玩兒不過好萊塢,如果隻走喜劇的線路,一味迎合內地觀眾,很難抓準內地觀眾的脈搏。像2012年很火的電影《失戀33天》,很多香港導演都說做不出來這種片子,因為他們不知道北京人、上海人在想什麼。所以,香港導演在迎合內地觀眾的審美情趣的同時,也感覺到了這種“不接地氣”的電影是不受歡迎的。那麼,香港導演在丟掉原來的東西,迎合了一段時間後,就會發現隻有自己有獨立的風格的時候才可能真正得到市場。

因此,在未來的時間裏,香港喜劇電影會在和內地演員結合的情況下,重新迎來喜劇精神的回歸。那時候,內地、香港的導演會來一次真正的PK,而這種PK也一定會帶動我們中國人的喜劇電影迎來一個新的高潮!

為什麼相聲不太火(上)

2013年春晚有一個非常大的變化,那就是“一對新人換舊人”,原先春晚到12點敲鍾、煮餃子的時候,都是趙本山的小品演出的時候。2012年趙本山沒上,2013年趙本山也沒上。但是2013年那個位置,出現了另一位中國喜劇界的重量級人物——郭德綱。郭德綱用他長達十七八分鍾的一個相聲段子《敗家子》,把趙本山走後留的這個空白給填上了。是不是說郭德綱這個相聲的喜劇效果就跟趙本山齊頭並進,甚至超過他了呢?從現場的表現和觀眾的反饋來看,郭德綱沒能擔負起這個巨大的擔子。

這時候,很多人對趙本山有期待。這次郭德綱沒能接替趙本山,我們實事求是地說,有點兒“接不住”——就是他的作品搞笑的程度,沒有達到大家對他的期望值,也沒有達到我們以前對趙本山的平均期望值。為什麼呢?一開始郭德綱說的還挺慢的,所有的包袱該甩的都甩了。可是在說了一半的時候,你會發現郭德綱的節奏加快了,一個勁兒地往前趕。

我們說,相聲是一門嬌嫩的藝術,你快了不行,慢了不行,往前一快不樂,往後一快也不樂,這尺寸必須要剛剛好。你把節奏弄快了,你鋪得太快了,底下的人一聽還沒明白過來呢。有的人可能樂,但有的人還在琢磨是怎麼回事兒呢。而有人樂的這工夫,你應該等一等。可是為了趕時間,郭德綱得為下一個包袱趕緊做鋪墊。所以樂得晚的人,在聽下一個包袱的時候,沒有聽清前麵的鋪墊在哪兒,他也不可能對這個包袱產生共鳴。麵對總共就那麼4個小時多一點的這個舞台,怎麼辦?大家就得分時間。給郭德綱17分鍾,這已經是語言類節目最長的了。你要敢超時幾分鍾,後麵緊跟著的一個節目可能就不得不取消了。所以有人指責,說郭德綱這個相聲,越說越快,節奏不對,表情發僵,沒有展開,等等。實事求是地說,這怨不了郭德綱。你要想看郭德綱的真能耐,你去看他在劇場裏的演出。春晚那一段《敗家子》,他在劇場裏能說40分鍾左右。

還有人說什麼呢?說這不是郭德綱能耐差,是春晚這個舞台毀相聲啊!郭德綱當年諷刺說,我要上春晚怎麼怎麼的。有人說,你把春晚罵了個夠,你怎麼還去呢?春晚毫無疑問是中國影響力最大的綜藝晚會。作為這個綜藝晚會,曆年來都沒有缺過相聲小品之類的語言類節目。郭德綱是相聲演員,有哪個演員不希望到最高的殿堂展示一下呢?所以這是一個演員最大的心願。到現在為止,他上去一次了,作為郭德綱來講,有過這個經曆了,把這個夢圓了。所以我們從正麵善意地理解郭德綱相聲在春晚的表現,不是他能耐差,而是春晚這個舞台本來就毀相聲。

有的朋友說相聲這些年一直沒比得過小品。曾經風光無限的相聲,為何走下坡路了呢?論歲數看,小品才幾年歲數。小品過去是中央戲劇學院、北京電影學院等,為了訓練演員,把某一個故事場景再現出來進行排演。比方說某一個戰爭場麵,或者倆人發生爭吵,就切這一段,現場演出來,這叫小品。小品是訓練這些專業演員表演的一種方式。哪想到從1984年朱時茂和陳佩斯把它拿到春晚舞台上去了後,小品一下子火了。

也就是說,春晚小品從1984年到現在為止,不過是30年曆史。那相聲就不一樣了,相聲已經有100來年的曆史了。到現在,相聲演員已經到第九代、第十代了。論歲數呢,相聲是百歲壽星;小品是什麼呢?三十而立,一個壯年人。這兩個一比,小品現在全麵壓倒相聲,什麼原因呢?問題是小品是真正的春晚舞台的節目,是在這個舞台上誕生的,說白了是“親兒子”。相聲是什麼呢,等於是從外麵接了一個孤寡老人到春晚舞台上養著,它跟這片舞台沒有必然聯係。所以這個舞台對相聲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並且也延續了新中國對相聲的改造過程。我要說這個核心是什麼呢?在春晚上看到的相聲,早就不是真正的相聲了。那麼真正的相聲是什麼呢?我可以負責任地說,絕大多數觀眾朋友不知道真正的相聲是什麼。當然,北京、天津的觀眾朋友可能了解會多一點兒。下麵我給大家說道說道,這些大家不太了解的相聲界的事兒。

相聲誕生在100多年前,從哪兒誕生的說法不一。最早有個藝人,他的藝名叫窮不怕,本名叫朱紹文,生活在清代同治、光緒年間。這個朱紹文當時拜了師傅,師傅叫張三祿,張三祿是唱八角鼓的。八角鼓是什麼呢?清朝時期的旗人娛樂,就是用八角鼓唱套牌岔子曲。這張三祿擅長吹打彈拉,說學逗唱。吹打彈拉是他看家的本事,完了兼帶著說點俏皮話逗大家樂樂。這個朱紹文就跟張三祿學這些東西。後來張三祿去世了,朱紹文就自己上街賣藝。當時,他與醋溺膏、韓麻子、盆禿子、田瘸子、醜孫子、鼻嗡子、常傻子等七位藝人稱為第一波“天橋八大怪”。他發現,這“吹、打、彈、拉”是給有錢的人聽的,老百姓不愛聽這個。他就發揮了“說、學、逗、唱”這些本領,天天拿個竹板,走到哪兒,用竹板打個節奏點,說個笑話,唱個小曲兒。他手中的竹板上刻有一副對聯——“滿腹文章窮不怕,五車史書落地貧”,這就是他藝名的由來。這個窮不怕朱紹文是相聲界的老祖宗,他真正確立了相聲四門功課——說、學、逗、唱。所以這個窮不怕,算相聲界祖師爺。

那麼相聲當時是以什麼形式存在呢?行話叫“撂地”,也叫“畫鍋”。什麼叫“畫鍋”?走在大街上,先看這個地方,首先得有客流量——人家不從這兒走,你在死胡同裏賣耗子藥都不行,所以必須得是“活地兒”。在這個地方我拿石頭塊畫個圈兒,站到中間就開說了,這叫“畫鍋”。用藝人們的話來講:“倆肩膀扛著一個腦袋,有塊地兒就能演。”但這種演出可沒什麼保障,基本上是“刮風減半,下雨全無”。

那麼怎麼吸引人呢?光在那兒喊破嗓子,不一定有人來。你非得有手藝把大家吸引過來。早期相聲演員都有一手絕活兒叫“白沙撒字”。什麼是“白沙撒字”呢?地上或者是放個大笸籮,裏放黃沙子,把漢白玉石頭磨成粉,拿這個白粉在沙子上撒字。1872年刊行的《都門彙纂》一書中,就有一首詠窮不怕的竹枝詞,說的就是這種表演形式:

白沙撒字作生涯,欲索錢財謔語發。

弟子更呼貧有本,師徒名色也堪誇。

撒字呢,那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你得撒出筆鋒來,跟毛筆字一樣的。所以說,這是很需要功夫的。

以前侯寶林先生也展示過這個,從一撒到十。他一邊撒一邊嘴裏唱《十字錦》,“太平歌詞”和大鼓裏都有這個:

一字兒寫出來一架房梁,二字兒寫出來上短下橫長。三字兒寫出來橫著瞧好像“川”模樣,四字兒寫出來四角四方,有個八字在中間藏。五字兒寫出來半邊兒俏,六字兒寫出來三點一橫長。七字兒寫出來鳳凰單展翅,八字兒寫出來分個陰陽。九字兒寫出來是金鉤獨釣,十字兒寫出來一橫一豎站在中央。

一邊唱一邊寫到十字。唱和寫的時候,他不抬頭,從底下看。他幹嗎呢?查腳。周圍不是有人看嗎,數二四六八十,十個腳,五個人——五個人不行,再來。可他不會撒別的字了,他怎麼辦呢?從尾再往頭撒。十字上添一筆,就成個千字;九字添一筆,就念個丸字……然後他接著唱:

十字兒添筆修個“千”字兒,趙匡胤千裏送京娘。九字兒添筆念個“丸”字兒,丸散膏丹藥王先嚐。八字兒添筆念個“公”字兒,公道人兒數宋江。七字兒添筆念個“皂”字,田三嫂分家打過皂(灶)王。六字兒添筆念個“大”字,大刀關勝美名揚。五字添筆還念“伍”,伍子胥保駕過長江,鞭打楚平王。四字添筆還念“泗”,泗州城水母找夫郎。三字添筆念個“王”字兒,齊天大聖美猴王(王莽篡位混了朝綱)。二字添筆念個“土”字兒,土地爺撲螞蚱——他著了慌。一字添筆念個“丁”字兒,丁郎刻木記掛著爹娘。

我一言唱不完這十字錦,願諸位闔家歡樂,福壽安康。

往回撒,撒到一的時候,這時候他查了,二、四、六、八、十、十二、十四、十六、十八、二十、二十一,有個瘸子。一看,來的人過十個了,行了。可以開買賣了。他這才站起來說。

當然藝人說相聲的方式多種多樣。那假如有不愛看的人走了怎麼辦呢?這個相聲藝人特別有辦法,這套行話叫“拴馬綱”。比如,他站起來說了:有錢捧錢場,沒錢捧人場,初到寶地,跟各位做個短暫交流。為什麼這樣說呢?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今天就有這麼一位,站這兒是聽我說呢,他心裏頭掛念著家裏。怎麼著,他老婆一個人在家呢,保不齊跟誰有點兒關係。他這會兒出來了,家裏不定發生什麼事了呢,心裏不消停,他得回去看著自己媳婦去。有人說那不要戴綠帽子了嗎?你說這誰啊?那我哪敢說啊,但是這人一會兒就走。他走了我就告訴你是誰——於是誰也不敢走,誰不聽這個走了,誰成戴綠帽子的了。這叫“拴馬綱”,這是把人拴死的一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