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方大人當時在赴任途中,尚未就職,按理還不能算是朝廷官員。"董承謙突然打斷了皇帝的話。
敢這麼做的大概也隻有董承謙。
"啟稟陛下,死者黃彥嗣在荊州橫行鄉裏欺淩百姓,早有惡名,方大人當時路見不平仗義出手,況且並未將黃彥嗣當場打死,說明隻是一時手重,全無殺人之心,望陛下明查。"呂東野跟著也說話了。
呂東野和董承謙立場一致,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大臣們立刻感受到了這份精彩,人聲鼎沸到了極點。
"你們人多朕也不怕,朕就一樣一樣說,"皇帝從容不迫地道,"承謙,方懷遠接到朝廷任命詔書那一刻開始,便已算是朝廷命官,為官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這是走不掉的!"
"陛下,據臣所知朝廷律例並非如此計算,《官禮?司職》第一篇中就對官員升遷調貶日期有詳細的算法,丞相長史杜大人一定了解,陛下可過問杜大人。"董承謙冷靜清晰地道。
管理朝中人事是丞相的職責,丞相不在,丞相長史接替處理,杜崇德對這本律法當然熟悉。
"啟稟陛下,《官禮?司職》中的確記載,到京辦理就職當日才可算是正式任職,這也關係到俸祿的發放,若自接到任命詔書便開始計算,俸祿便要包括進京途中所耗時日,若途中行走一月,此官員豈不是剛到京城便可領一個月的俸祿。。。"杜崇德細細道來。
"夠了!"皇帝一拍龍案,眼冒寒光,"朕說的話還不算,要搬《官禮?司職》出來壓朕?看來朕這個皇位大可不坐,拿本《官禮?司職》放在這裏就夠了!"
龍顏一怒,無人敢應。
看看都安靜了,皇帝咳了幾聲,接著說道:"此案特殊,不可依據尋常律法,呂大人剛才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但要是所有命案都依此酌情,殺人隻要當場不死便可體恤,隻會讓刑法有隙可趁,壞了我朝法紀!"
能夠站在大殿上的,都不是隻讀過兩天之乎者也四書五經便當上官的,滿腹經綸隻是基礎,為官之道在於心思縝密,頭腦機敏,善於觀察形勢。所以皇帝洋洋灑灑的一大通話並沒有白說,所有的大臣都明白了,皇帝這是無論如何要治方懷遠的罪,關鍵詞----"此案特殊"。
方懷遠心裏也很清楚,自己這回又是死罪,而且皇帝故意大張旗鼓在朝上一通折騰,就是要傳到遠在南陽的老爹耳中,實現讓老爹自動來京的計劃。
朝中一片安靜,等著宣判。
"方懷遠,你可知罪?"皇帝抖足了威風,隻可惜龍案上沒事先準備一塊驚堂木。
"臣無話可說。"方懷遠道。
能怎麼辦?一切都得按皇帝的意思來,假戲真做也好,真戲假唱也罷,自己根本無從選擇。
"關愛卿聽旨!"
關大人還愣著。
"關愛卿?!"
"臣在,臣在!"關大人趕忙出列。
"接旨!"
不光是關大人,殿上所有大臣都嚇了一跳---連聖旨都預先準備好了?
李公公應聲而出,展開手中卷軸念道:"聖諭,太尉長史方懷遠身犯命案,知法犯法,過後不思自首,毫無悔改之心,法理難容,當處亟刑。。。"
方懷遠打了個冷戰,"亟刑"可不是什麼好詞,腰斬、淩遲、五馬分屍。。。反正沒有全屍。
"。。。但念其效力朝廷略有寸功,改判處斬,暫押廷尉獄,嚴加看守。"
聖旨宣完了。
關大人小心地接了旨,然後原地未動。
大臣們麵麵相覷,雖然沒人說話,但心裏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沒有執行的日期。按說死刑一判,日期當時就定了,要麼馬上推出去斬首,要麼幾日後行刑,最好的是判個秋後處斬,進牢裏等著,萬一趕上皇家喜喪,大赦天下,命就保住了。
方懷遠已經徹底明白了,皇上的這出戲雖然逼真,但目的不是要殺自己,所以在聖旨裏留了一手,判了處斬又不說日期,讓老爹幹著急,不來不行。
方懷遠歎了口氣,雖然死不了,但麻煩又來了,自離開南陽,牢獄之災不斷,現在又要進去了。